昏暗的地下室中,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儿弯着腰正捣鼓着什么,他的眼镜镜片十分厚重,几乎让人觉得这幅眼镜要将他的鼻梁压垮,而事实上,他确实是个塌鼻子。
塌鼻子老头穿着白大褂,但任谁也不会把他和医生联想到一起,他瘦得只剩下骨架,白大褂脏得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他眯着本来就没多大的眼睛,鼻子几乎要碰到手中的试剂瓶,忽然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黑暗的墙角。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挖下来!”
墙角只有一个窄小的笼子,被这样威胁,笼子里安静得近乎小心翼翼。
那老头儿嘟囔了一句什么,正要朝这边走过来,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叫骂,他做贼似的看向地下室的入口,低咒一声,放下试剂瓶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笼子里终于才穿出来一声低低的,小心翼翼的抽泣。
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佝偻着身体蜷缩在连大一点的狗都不屑待的笼子里,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还是能看到他浑身的伤。
手臂上被刀具剖下了一大片肉,几乎能看得清白骨,腿上身上到处都是青紫,胸口一片血红——那是一大片被什么东西腐蚀掉的皮肤,只剩下粉色的肉和粗暴的处理下没有擦拭掉的鲜血。
他的脸已经完全被毁了,看不清本来的样子,仔细看去,他甚至少了一只眼睛,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就连嘴巴,似乎也被撕破了。
但如果仔细听,竟还是能听到他除了抽泣以外的,含含糊糊的低吟。
“妈妈……神……”即使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他也说得格外辛苦。
神真的存在吗,他想。
如果真的存在神,如果他们真的在看,为什么会不管他。
他觉得自己疼得快要死掉了,可老头儿往他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他肚子开始好痛,身上的伤也好痛,可伤口开始结疤,他躺在这里这么久,身上被泼了无数的药水,被掐着脖子喂着无数的药丸,但是他还没有死。
如果真的有神,请让他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好。
不。
男孩忽然睁开那一只完好的眼镜——那是一双青色的眼睛,如同倒映着幽深的湖水,美得澄澈。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全是仇恨。
如果真的有神……如果真的有神,就让这个世界都毁掉吧。他恶劣地想着,口中依然含糊不清地念:“……神……”
突然,他似乎来到了一片纯白的梦境,周围的一切场景都消失了,昏暗的地下室,无休无止的试剂瓶,身上的伤痛,可恶的笼子……什么都消失了。
男孩缓缓地站起来,他神色错愕而虔诚,满怀着希望地看着面前白色的人影。
被关在笼子里太久太久,每天被老头儿拿去做实验,听到的话几乎都是讥笑和谩骂,男孩几乎已经不再会说话了。
“你……神?”
那白色人影点了点头,说:“我听到了你的呼喊,来实现你的愿望。”
男孩跪下来,眼泪从眼睛里溢出,顺着完好的脸颊划下,滴答一声,融入了男孩脚下湖蓝色的地面,掀起一阵微弱的涟漪。
“孩子,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愿望……”
男孩努力地理解着神的话,他隐约知道面前的神是来帮他的,最终却仍旧小心地,茫然地抬头望向白色人影。
“就是……你想要做什么。”
这一次,男孩明白了。
但是他忽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他想起妈妈,想起从前温暖的家,想起自己被扔到笼子里,然后满脑子徘徊不去的是塌鼻子老头拿着药瓶往他走来时癫狂的神情。
“……神,”男孩艰难地回想着。
他看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哭着把他扔到箱子里,即使隔着箱子,他也能听到那女人的哭喊,以及一声一声哭喊中的“然然”。
“然然……强,变,强。”
他的话音刚落,白色的光芒猛然四射,然后彻底臣服于黑暗,一阵笑声响起,然后是一声一声让人听不清的低语。
“万物……因果……强弱……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