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嘉陵三中高二学生的晚自习下的晚，九点半才能走，下课铃一响，学生们拎起包，跟地砖烫脚似的飞快跑走。

“宋老拜拜！”

“Julie再见！”

“goodbye Julie！今天又是没有裸奔的一天哦！”

“把题带回去刷，我今晚能刷完半本～”

“切，要不是我听你说一学期了我就信了。”

薄晴挑了几本今晚要用的练习册拎在手上，往身上一摸，突然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抡人时太开心，一不小心把花二十块钱买的肥皂和沐浴露没了。

呵，二十块钱。

薄晴刷完了一套题，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再过一会儿差不多该睡了。

都是高中生了，生活老师虽然要按时关总闸，但他们不太会去管学生有没有睡下，有没有打开自带的台灯或电筒。毕竟高考的压力是有目共睹的。

“嘟嘟嘟——”

手机铃声突然突兀的响起。

薄晴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老薄。

他点了接通，然后随意倒在宿舍床上。

“喂？晴晴？”

“嗯？”

对面的薄仪钟像是刚刚结束一场应酬，嗓音染上点儿过度抽烟喝酒后的沙哑，周围的环境听着有些嘈杂。

“我就知道怎么晚了你肯定还没睡，刚刷完题啊？”

“嗯。你不也没回家吗。”

“刚应酬完。新学校怎么样？”

薄晴沉默了一会儿：“都挺好的。同学们很热情。”

“住校习惯吗？”

“嗯，挺好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

“……”

两端都突然陷入无声的沉默。

薄晴心道，又是这样。

十二年了，这种情况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父子俩的关系逐渐疏远，行同陌路。

他们都不想这样，但每一次拉近距离的尝试，都是让关系破裂的导火线。

“……晴晴，就是你张阿姨……希望你能回去一趟，她……看看你。”

薄晴直接气笑了：“我和她有关系吗？”

“聊聊吧，你张阿姨她带着她儿子一起来的，那男孩和你一样大，也读嘉陵三中，你们说不定可以当朋友……”

“……”

“就答应爸爸吧。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好吗，晴晴？”

听着电话那头男人卑微的请求，薄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我周五晚上要去看琳姨。”

薄仪钟微怔，他知道这是薄晴最大的让步。他始终无法接受继母的存在。

“晴晴，对不起。”

“……”

“是我欠你们的。”

对不起这三字多轻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的事。薄晴眼眶发涩。

他想扑在床上狠狠哭一场，但他没理由哭。

平凡世界里的一个平凡小人，在平凡的生活中感到无助。

没人在意的。

容湛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他很久都不刷题了，一般都是回宿舍后洗洗睡了，今天难得刷一次题，主要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对他年级第一的位置有威胁的薄晴。

什么都能丢，但年级第一，不行。

他把台灯的灯光扭的柔和一些，顺便看了眼时间，十二点。

容湛晃晃悠悠走到窗边，没骨头似的靠住，他住六楼，窗户正好对着操场，一览无余。晚风轻轻拂过，让久在室内的脑子得到清醒。

他伸手探了探，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铁盒子。盒盖掀开，满满一盒大白兔奶糖。容湛随意捡出一颗，摘出奶糖扔进嘴里。

太甜了，容湛齁的慌，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纯粹是因为容蓝喜欢，他也就跟着尝尝，然后就尝出习惯了这股齁甜的味道，没事儿就来一颗醒醒神。

容湛含着糖，继续吹着晚风。

夜色朦胧，但他隐隐约约瞥见操场上有人。

刚从书海中抬起头来，眼神不太好，他眨巴了好几下才勉强看清。

操场上那人正在跑步，看样子跑了有一会儿了，夜晚有些凉，他套了件黑色卫衣，黑衣黑裤融在夜色中，不注意看还真不太看得见。唯一能瞥清的，是从挽起一点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白如羊脂玉般的手腕，凛冽清瘦。

待那人转过来的时候，容湛终于看清了那是谁。

薄晴。

容湛顺手往兜里揣了一块奶糖，趁生活老师不注意，飞速往下溜。

靠，薄晴不会真听了彭大明的话，要每天去跑步练体能吧？！

没他想的那么多，薄晴就是心情不好出来发泄一下。

他正跑着，一只手毫无防备地抓住他的肩膀，薄晴下意识摁住对方的手背，一转身，手肘猛的压向对方的手肘，容湛也不甘示弱，两人距离拉近的一瞬间突然向下翻身挣脱出来，勾着薄晴的脚使少年一下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见薄晴还想继续动手，容湛连忙压住他：“别别别，是我，容湛。就想下来和你共同进步，干嘛那么大敌意……”

薄晴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你先动的手。”

“哪儿有！我就拍一下你提醒一下我来了！”容湛十分委屈。

防备心理太重了。容湛想。

“你干嘛呢，练体能？”

“嗯。你可以起来了吗？”薄晴不想让容湛知道自己家里那些窝糟事。

“哦哦哦哦好，”意识到自己还把人摁地上说话，容湛连忙起身，“诶我跟你说跑步不顶用的，还不如翻墙好使。”本来他也就随口一说，想让薄晴赶紧回去睡觉，没想到薄晴还认真考虑起来了：“……哪，你带我去翻墙？”

薄晴这张随了母亲的脸并不属于那种脆弱的精致，相反，他的眉眼间带着不知什么东西磨砺出的凛冽，又带着浓厚的少年气，不合适的是，他生着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眼尾带着一颗小痣，不经意间看人时总会露出一丝隐晦的漂亮。

“……行吧。”

“来啊，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地形……你看面前这面墙，翻过去就出学校后门了，后边儿是一整条小吃街，烧烤啊火锅啊串串啊都有，关键是通宵营业，有什么聚会我们就喜欢翻出去。”

“学校小树林后边也有围墙，矮一点，但最好别去。”

“？”

容湛看出了薄晴的疑惑：“小情侣约会圣地，狗粮张嘴就是。还要就是，那儿小情侣过于多了，坤儿哥经常去抓人，一抓一对准，你过去说不定就和谁混一起了，被捉到都解释不清的。”

“……啊这。”

“来啊，手给我，湛哥带着你玩儿酷跑。”容湛一个翻身跃上墙头，蹲在那儿，伸出手，笑着看向薄晴。

他正好逆着月光，薄晴看不太清他五官的细节，只能瞥见一个朦胧模糊的轮廓，边缘微微散着光。

“来了。”薄晴将手放入容湛手中。

两个少年从墙头一跃而下，像是张开了翅膀，张狂地拥抱整个世界。

（PS：嘤，求评论和花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