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奈一和简言是同一批进入市中院的,同时也是省城医大的同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想进市中院,各方面条件必须非常优秀,门槛极高,即使这样,投简的人依旧不计其数。
当时市中院院长张富源,也就是现在俗称的老张,在医大内组织了一次手术专业讲堂课,吸引了众多医学学子。
机缘巧合之下,她被分配到了老张手底下当这次讲课的助理,许是缝合技术过于精湛,连他都有些叹为观止,看这丫头做手术完全是场盛宴。
下课后,老张同她直接签署协议,让简言免考免试直接入院,成为医学史上最年轻的首席外科医生。
而苏奈一同样是优秀,以专业课第一名的优异成绩,直接保入市中院。
那时的市中院流行着这么一句话:
“凡是遇到简医生和苏医生同时上一台手术的情况,阎王爷也得躲远点儿。”
极其出色的天赋以及一流的手术能力,令不少医学生尊崇,在省城医大内,两人的名号更是如雷贯耳,成了常年挂在校长嘴边的人物。
直至三年前,初春的深夜被送来一位出了车祸的女子,全身是血,嘴唇惨白,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苏奈一早已习以为常,直至看到她饱满撑起的肚子,眸底掀起巨浪。
CT报告如众人所料,一个怀孕九个月大的孕妇,肚子里是即将出生的生命体。
血液流失速度很快,血氧饱和度持续降低,甚至出现心脏骤停的紧急情况。
“苏医生,怎么办啊?”
沉默了良久,苏奈一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手术室内格外清晰:
“叫产科医生下来配合手术,强行引流胎儿。”
孕妇禁用麻醉剂,若是保小,意味着这位病人承受的痛苦完全是割肉蚀骨之痛,那种疼痛,常人根本无法承受,休克是小事,甚至生生疼死。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助理医生注意到了孕妇手里攥着的一张白色纸巾,上面是用献血写下的两字:
保小。
苏奈一看着纸巾里鲜艳扭曲的字体,攥着手术刀的手有些发白,脸色紧绷到了极致。
“保大。”
像是做了极大的心里斗争,从唇齿间吐出一句话。
正在这时,手术室内专用接话机响起,里面护士长的声音传来:
“苏医生,患者家属坚决保小。”
当所有的选择和结果都尘埃落定之时,她的手带着从未有过的僵硬,那把在自己手下引以为豪的手术刀此刻正在慢慢地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那一刻,像是跌落黑暗,再也照不进一束光。
妇产科医生的声音响起:
“死胎。”
与此同时,“滴”屏幕上的心电图呈现一条红线,再无一丝波动起伏,宣示着另一个生命的结束。
“砰”
手术刀落地的声音,冰凉的器具敲击地面,响声回荡,气氛一瞬间死寂。
苏奈一眸底是极致的黑,嘴唇抿的发白,僵硬地朝手术室外走去,动作木讷地像是忘记了呼吸,摘下带血的手套,大口喘着气。
简言赶来时,是在手术室更衣间找到她,那时的苏奈一,脸色惨白,眸底猩红一遍,失去了所有温润如雅,只有无尽的颓靡。
“我的错,我的错,我要是谨慎一点……”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保大,套入世俗的泥泽。
孕妇的婆家有权有势,动用关系向医院施压,坚持保腹中的胎儿,以至于一尸两命。
家属那边没有追责,但在苏奈一心里留下了不可弥补的创伤。
她在自己心中筑起了高高的墙,骨子里的热爱和骄傲被她隐匿在墙下,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后来,省城医大校长挂在口中的话变成了:
“我有个学生叫苏奈一,她不干这行,是医学界巨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