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命

日上中天，明明还是春末，易寒杉却觉得这太阳炙热得让他发昏。

他盯着身前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或者说是焦炭，天旋地转。

易寒杉这不是她……你们在糊弄朕？

下人们在威压下瑟瑟发抖。

云贵妃陛下……臣妾亲眼……

易寒杉闭嘴！

易寒杉朕准你插嘴了吗？

他转头盯着跪在旁边痛哭的允儿，揪起她的领子，凶神恶煞地问

易寒杉你这奴才怎么当的？为什么你还活着？！

允儿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易寒杉是，你该死。

易寒杉你们都该死。

易寒杉……朕也该死。

他一把摔开允儿，只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迅速崩塌。

易寒杉都给朕退下。

下人作势要把尸体一起抬走，却被皇帝制止了

易寒杉把它给朕留下。

谁也不想在这时候触皇帝的眉头，三两下便退了个干净，唯有云贵妃蹙着眉犹犹豫豫地想上前来。

易寒杉给朕滚出去！

云贵妃……

殿中空了。他关上门窗，将光线都隔绝在外，恍然间他觉得又回到那时。

孤独、压抑。

两段时光完全重叠，却又因为一个人而分开。

易寒杉阿梧……

皇帝颤抖着手想要触碰身前的尸体，手指刚碰上它的脸，便听一声微弱的脆响——一块焦炭从脸上脱落，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豁口。

他正跪在地上惶然无措，手背忽然一凉，不知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易寒杉朕不信……

易寒杉你不是阿梧。

易寒杉你说！你是不是冒充的？！你是谁！

易寒杉你快说，朕是不是在做梦？

易寒杉阿梧是不是在生朕的气？

易寒杉朕求求你，说句话。

皇帝流着泪对着尸体一会怒吼一会乞求，似是疯癫。

易寒杉朕错了，朕以后都向着你。只要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了壳。

只要，只要什么？

冷宫里只住着公孙梧和允儿，尸体是从冷宫废墟里挖出来的，而允儿好端端活着，除了公孙梧还能有谁？

可他不信啊，十年惨雨酸风都过来了，怎会丧命于一场火灾里？

怎么会？

怎么会！

“你不信我。”

宦官传回来的话犹在耳边，他盯着她焦黑的脸，似乎能从上面瞧出嘲讽和失望。

打从他登基一年开始，他们间便争吵不断，他从未去想过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争吵，直到现在。

他听信过所有的诋毁，却几乎没听过她任何一句诉苦。

他又想起那日的刺杀，当时他在气头上，后来又被繁琐的事务缠身并未细想，现在稍加思索，便能发觉其中的猫腻。

若当时是冲着他来的，死的怎又会是几个宫人和一位竺兰随使？

宫中防备森严，若无人通风报信，刺客必无法悄无声息埋伏在附近。

一场破绽百出的密谋他为现在才发现？

皇帝颓然。

那日她眼里含泪，对自己说她不想死的时候他是如何回答的？

“胡说！有朕在你不会有任何意外！”

易寒杉朕对不起你……

人死如灯灭，他的忏悔，公孙梧是没机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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