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队在西夜城休整了三天,便向南出发,终于进入了当地人称为“黑沙漠”的沙海,这里再也见不到沙漠中的胡杨,也没有高低起伏的沙山,四周的沙丘落差都差不多,像一个个扁扁的馒头,无边无际,向任何角度看,都是同样的景色,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允玉我问安力满以前有没有进过这片沙漠。
安力满老汉苦笑道:“这是黄沙的地狱嘛,连胡大他老人家都不愿意来的嘛。我嘛,也只是少少地来过一次,这不就是现在这一次的嘛。要不是你们的干部老爷,和胡大宠爱的白骆驼嘛,我是死一百次也不会来的嘛。”
抱怨归抱怨,安力满被人们称作沙漠中的活地图,绝非浪得虚名,他对沙漠的熟悉,就如同女人摆弄锅碗瓢盆。他虽然也是平生头一遭进入这片禁忌的黑沙漠,但是用他那两只沙狐般的眼睛,硬是能发现那些沙窝中的梭草、沙蒿等植物,他就是跟着这些植物的踪迹,以及长年在沙漠中摸爬滚打的经验,才能带领考古队前进。
沙漠中有中国最大的内陆水系,但是塔里木河等水系,很多都渗进了沙中。表面上寸草不生的沙漠,在深深的地下,也许就是奔流汹涌的暗河。
一些专门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就凭借着地下水脉那一点点上升到沙漠表面的水汽,顽强地生存着。其实这里除了少量的植物,也有许多动物,不过多半都是在阴冷的夜晚才出来觅食。
在汉代甚至更早的时候,塔克拉玛干被称为“古老的家园”,当时这一地区沙化程度并不严重,河流还没有渗入地下,到处都有绿洲城镇、戌堡、佛寺、驿站。无数的商队携带着丝绸、香料、茶叶往来于此,直到元代,那位著名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还随商队经过这里前往中原。
到了明代的时候,横跨欧亚的奥斯曼帝国崛起,战争阻挡了欧洲和亚洲大陆的商业贸易。那个时代,是属于海洋的时代,航海家们开辟了新航线,往来贸易的主要路线由陆地转向了大海,这个伟大的时代又被称为地理大发现时代。
再加上沙漠侵蚀日益严重,生存环境的恶劣,沙漠中大大小小的国家就此彻底衰败,昔日的繁荣与辉煌都被天神带走了。
黑沙漠是最早被众神遗弃之地,这里的文明到晋代就停止了,一直到今天,黑沙漠依然是死气沉沉。
我们出发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轻微的风沙,天空微黄,不过风沙不大,又刚好遮蔽了太阳,可以在白天赶路。
Shirley杨拿着那本英国探险家留下的笔记本,边走边和安力满商量行进的路线。笔记本上记载离开西夜城后,那些探险家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地方,有大批石头坟墓,他们准备回来的时候再进行挖掘,所以在笔记中绘制了详细的路线
安力满的经验加上Shirley杨的笔记本,虽然无法精确地定位,但是从距离和方位上,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晚上宿营时安力满找到了一片凸地,众人在沙丘上砌了一道防沙墙,把骆驼安顿下来,随后在沙丘背风的一面,点了火取暖。
这一天走得十分辛苦,虽然风不大,但是刮得人心烦意乱,安力满唠唠叨叨地说现在是风季,在黑沙漠平均两天就有一次这种天气,没有风的时候,恶毒的太阳会吸干旅人身上最后一滴水分。
王胖子“热点好,出汗能减肥,太阳晒晒,倒也痛快,只是这么不停地刮风,路上连话都说不了,实在气闷。”
安力满说你懂什么,这里才是黑沙漠的边缘,再走五天才算进入深处,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是认识一些进去过的朋友,他们都是从黑沙漠走回来的幸存者
黑沙漠的可怕之处,不是陷人的流沙子,不是能把汽车啃个精光的噬金蚁,也不是黑风暴。传说在深处有一片梦幻之地,人们进去之后,就会看到湖泊、河流、美女、神兽、雪山、绿洲,那些又渴又累的人自然是奔着那些美景拼命地走啊走,可是直到渴死累死,都走不到
允玉是吗?(开始担心)
张起灵没事还有我呢!
其实那都是魔鬼布置的陷阱,引诱人们去死在里边。不过胡大会保佑咱们的,阿拉胡阿嘛。
Shirley杨说:“他们看到的可能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知究竟的人,的确容易被迷惑。”
正说话间,队里的女孩过来把Shirley杨拉到一边,俩人悄声嘀咕了几句,Shirley杨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们去那座沙丘后边有点事。”
允玉我知道可能是队里的女孩要去方便,她胆子小不敢自己去,要拽着Shirley杨陪她。便对她俩点点头,嘱咐道:“带着手电筒和哨子,有事就使劲吹哨子,快去快回。”
Shirley杨答应一声就和那个女孩手牵手地走向不远处的一座沙丘后边。
王胖子还有酒吗
允玉没了,就算带上一桶白酒也架不住你这么喝,喝几口热水赶紧睡觉吧,过个五六天要是找不到水源,到那时候,连每人每天的饮水配给量都要减少了。
允玉这么说只是吓唬吓唬胖子,就算找不到沙漠中的暗河,我也有办法保证让所有人都能有最低限度的饮用水。
安力满最初死活不肯进黑沙漠,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原因就是黑沙漠没有淡水,地下虽然有暗河,但是根本挖不了那么深,从梭梭这种沙漠荒草的根处往下挖,三五米之下,只有湿沙和咸水,越喝越渴。
这时风沙稍稍大了一些,对面沙丘后一阵尖锐的哨声传了过来,众人都是一惊,随手抄起工兵铲、步枪奔向事发地点。好在离得极近,只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三步并作两步,顷刻即到。
只见那女孩有一半身子陷在沙中,她不断地挣扎,Shirley杨正抓住她的手臂,拼命往外拖她。
张起灵不好是“流沙!”
我们顺着地上的足印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拉住叶亦心,有几个人来不及找绳索,便把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想套住她的胳膊。
没想到也没使多大力气,就把女孩从沙中拖了出来,看样子倒不是流沙。女孩吓坏了扑在Shirley杨怀中哭泣。
大伙问她们怎么回事,是不是流沙。
Shirley杨边安慰女孩边对众人说道:“我们刚走到沙丘后面,她就一脚踩空,整个身子陷下去一半,我就赶紧拉住她,随即吹哨子求援。不过似乎不是流沙,流沙吞人速度快吸力大,倘若真是流沙,凭我的力气根本就拖不住她,而且她落下去一半之后,就停住了,好像下边是实心的。要不然你们闻讯赶来,中间耽搁这十几秒,要从流沙里救人已经晚了。”
女孩也回过神来,抹着眼泪说:“我好像在沙子下边踩到了一块石板,石板下有一段是空的,被我一踩就塌下去了。”
王胖子“难道是那些石头坟墓?咱们去瞧瞧。”
我们用铲子挖了几下适才陷住女孩的地方,不算厚的一层黄沙下,与沙丘的坡度平行,赫然露出一面倾斜的石墙,石墙上被人用炸药炸出一个大洞。
吴邪看来炸开的时间不久,也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风沙将破洞的洞口薄薄地遮住了一层,她就是踩到这个破洞边的碎石陷了进去。
众人望着那石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这分明就是个石头墓啊,难道已经被盗了?
吴邪我仔细查看洞口的碎石,和爆炸冲击的方位———精确的小型定向爆破!
吴邪看来爆破的人充分了解岩体的耐破性,爆炸只是把石壁炸塌,碎石向外扩散,丝毫没有损坏石墓的内部。
吴邪再看炸药的威力,绝不是民用炸药。难道现在连现役军人也倒斗了?肯定不是,也许是偷来的炸药。而且在这种茫茫无边的大沙漠,倒斗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些古墓的?这附近地形地貌完全一样,难道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半吊子水平的,还真有其他会看天星风术的倒斗高手?
逐渐清理开沙丘,这是一面槌形的石墙,除了被爆破的这面,其余的部分都深埋在黄沙之下。
看来是一座魏晋时期典型的石头墓,巨大厚实的山石砌成拱形,缝隙用麻鱼胶粘合,这样的石墓在西夜遗迹附近十分常见。
张起灵十九世纪早期,欧洲的一位探险家曾经这样形容:“沙漠中随处可见的石墓,有大有小,数不胜数,有一多半埋在黄沙下面,露出外边的黑色尖顶
张起灵如同缩小版的埃及金字塔,在石墓林立的沙漠中穿行,那情景让人叹为观止。”
现在这些石墓已经被沙漠彻底覆盖,很难寻觅其踪影了,陈教授估计可能是和前几天的那次大沙暴有关,大风使这座石墓露出了一部分,没想到那些盗墓贼来得好快,考古队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路上我们已经见到了若干处被偷盗损坏的古墓,难怪陈教授如此焦急,拼了老命也要进沙漠,如果再不制止这一带的盗墓活动,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什么都剩不下来。
允玉墓穴的破洞里黑乎乎的,我和陈教授郝爱国等人打着手电筒进去查看。墓室相当于一间小平房大小,里面散落着四五口木棺,棺板都被撬坏,丢在一旁,到处都被翻得一片狼藉。
允玉那些棺木有大有小,似乎是一处合葬墓,棺里的古尸只剩下一具年轻女性的干尸,长发多辫,只有头部保存比较完好,身体都已破碎,其余的料想都被盗墓贼搬走了。
允玉新疆沙漠中的古墓,与财宝价值相等的,就是墓中的干尸。我听陈教授讲过,古尸分为带有水分的湿尸,如马王堆女尸;还有蜡尸,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尸体;冻尸存在于积雪万年不化的冰川地区;鞣尸则类似于僵尸;其余的还有像标本一样的灌尸等等。
允玉干尸中也分为若干种,有用石灰或木炭等干燥剂放在棺木中形成的干尸,也有像古埃及用特殊防腐处理技术,人工制造的木乃伊。
允玉而新疆的干尸则完全是在一个高温、干燥、无菌的特殊环境下自然形成的,这种干尸,年代稍微久远的,就相当值钱,海外一些博物馆、展览馆、收藏家们争相高价收购。
陈教授见这处石墓中的其余干尸都被盗了,而且破坏得一塌糊涂,止不住唉声叹气,只好让几个学生把墓中残破的物品都整理整理,看看还能不能抢救出什么来。
第二天风还是没停,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刮着,考古队出发的时候,陈教授找到我,他说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石墓,被盗的时间不超过三五天,也许有一队盗墓贼已经早于咱们进入了黑沙漠深处,咱们不能耽搁,最好能赶上去抓住他们。
允玉我随便应付了几句,心想可他娘的千万别碰上,同行是冤家,何况盗这处石头墓的那帮家伙有军用炸药,说不定还有什么犀利的器械,跟他们遭遇了,免不了就得大打出手。我倒是不在乎,问题是这些考古队的,万一出现了死伤,这责任可就太大了。
允玉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茫茫沙漠,两队人要想碰上,谈何容易,要不是我们昨天见这座沙丘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处,也不会在此宿营,更加不会误打误撞遇到那被盗的石墓,哪还有第二次这么巧的事,也许那些家伙偷完干尸就回去了。
随后的这十几天里,考古队在黑沙漠中越走越深,最后失去了兹独暗河的踪迹,连续几天都在原地兜开了圈子。兹独在当地古语中的意思是“影子”,这条地下河就像是影子一样,无法捕捉。安力满老汉的眼睛都瞪红了,最后一抖手,彻底没办法了,看来胡大只允许咱们走到这里。
众人人困马乏,谁也走不动了。这几天沙漠里没有一丝风,太阳挂在天上的时间格外的长,为了节约饮用水,队员们白天就在沙地上挖个坑,上面支起防雨帆布,吸着地上的凉气,借以保持身体的水分,只有晚上和早晨才行路,一半路骑骆驼,一半路开十一号。
再往前走,粮食和水都不够了,如果一两天之内再不走回头路,往回走的时候,就得宰骆驼吃了。
允玉我看着这些疲惫已极、嘴唇暴裂的人们,知道差不多到极限了,眼见太阳升了起来,温度越来越高,便让大家挖坑休息
安顿好后,Shirley杨找到我和安力满,商量路线的事。
队长,安力满老先生,在我那本英国探险家笔记中,有这样的记载,那位英国探险家也是在黑沙漠深处失去了兹独暗河的踪迹,在这一片寸草不生的死亡之海中,两座巨大的黑色磁山迎着夕阳的余辉相对而立,如同两位身披黑甲的远古武士,沉默地守护着古老的秘密,穿过像大门一样的山谷,一座传说中的城市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