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恤

夏夜，那是一个轰隆作响的雷雨天气。

雷声夹杂着闪电，在夜幕上劈开亮白的口子。雨下得很大，但也不过是夏天常有的阵雨，过不了多久就会停。

受天气的影响，室内的信号似乎变得不太好。电视屏幕上闪起了雪花，声音噼啪啪啦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飞凡走近了，伸手切断了电源。

他刚刚哄乐宝回房间睡下，而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找点事情干。于是他走进卧室洗漱完毕，想了半天还是打算早些休息。

毕竟陪年轻人看恐怖片什么的，是件挺耗费精力的事。

可刚坐上床没有多久，飞凡就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想必是乐宝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进来啊，一直站外面算怎么回事。”飞凡朝门口喊了一句，然后等了几秒，就看见乐宝摸摸索索的推开门进来了。

对方上身穿着的，是之前和自己一起上街买错了尺码，有些偏大的红色体恤。乐宝探了探头，他怀里还抱着枕头。

“嘿嘿...” 乐宝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又像是撒娇似的笑了笑，然后一句话不说的爬上了飞凡的床。

“飞凡...今晚让我睡你这行吗？拜托... ”

“... 来都来了，我总不能赶你回去。”飞凡笑着摇摇头，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帮乐宝摆好了枕头，让他好好躺下了。“当初要看的是你，这会怕的也是你，干嘛呢。”

“唔... ”乐宝只露出一半的脑袋，另一半躲进了毯子里，两只眼睛咕噜的转，看样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飞凡才好。“你明知道我是今天在学校输了大冒险才被罚看恐怖片的，你当时不也在场嘛....”他有些没底气的嘀咕。

“对啊，我在场呢，还帮你向同学说了情。”飞凡挑了挑眉，然后顺手关了床头灯，也躺下了。

“胡说！你明明是看我笑话... 明知道我怕，还唆使他们罚我看恐怖片！”乐宝几乎是要跳起来，结果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缩回原型。

“这样啊... 那你自己回去睡吧，我床也不大，你别挤到我。”飞凡故意满不在乎道，却没有刻意去掩饰一片漆黑中，自己的嘴角上扬。

“...哼，算了... ” 乐宝鼓了鼓腮帮子，转过身去背对着飞凡睡，以表示对他的不满。

雷雨还在继续，雨打在玻璃上响个不停，像首杂乱无章的曲子。窗外像一滩打泼的墨，但时不时又亮如白昼，黑白交替间，时间也在缓慢流逝。飞凡仰面看着天花板，他是还没有睡意。

“你还没睡吧。 听说今天中午我没回教室之前，你答了一个真心话，有这回事吧。”飞凡冷不丁问了一句。

乐宝听见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本来外面雷电交加他就睡不着，现在被飞凡问中要害，他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整个人更精神了。

“...你胡说，没有这回事...” 乐宝犹豫半天才缓缓回答，显得毫无底气。明明还在和飞凡赌气，自己却拿不出一点气焰来了。

“行吧，那就当是我的小道消息出错了。” 飞凡没有追问，而是翻了个身，不紧不慢的枕上自己的手臂，盯着乐宝的后脑勺看了足足几秒，随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自家的小孩，为什么不能对自己说实话呢。

他伸手绕过乐宝的胸前，扶住他压在下边的那个肩膀，稍微使了点劲，把对方掰过来翻了个身，变成一个面对着自己的姿势。

“干嘛啊...” 乐宝撇了撇嘴，黑灯瞎火里瞪了飞凡一眼。但没有要再翻回去的意思，也算是默认了。

“刚刚看恐怖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死死的抱着我，刚刚还跑到我房间来要陪睡，结果这会儿倒是不理人了？” 飞凡说道，手上却一边给乐宝理了理毯子。

乐宝显然被问住了，于是没有再说话。他把头埋到飞凡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无声的拧巴了半天，隔了很久才听见他小声的说了句:

“对不起嘛...”

飞凡在心底笑了一下，乐宝总归不是什么喜欢无理取闹的孩子。因为乐宝知道对错，于是大多数时间你都可以好好的和他讲道理。

“ 恐怖片什么的，你不喜欢看以后就不看了。”飞凡拍拍乐宝的后背，把怀里的可人儿捂严实了。然后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催促他快点入睡。

“晚安，飞凡。” 怀里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飞凡示意般的点了点头，但没有马上回复，而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雷声一下下，仿佛敲击在心上，像不着调的鼓点，突兀又不自然。如同记忆一下涌上心头，毫无防备的触动了未眠人心底的防线。

记得几年前的乐宝，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每天把“没问题”挂在嘴边的惹事精。当年对抗西格玛，进行各种环保事业，不知道有多勇敢。

可毕竟是孩子，怕看恐怖片，怕打雷什么的，其实再正常不过。正这么想着，飞凡脸上逐渐有了笑意。

回想这几年来，飞凡几乎一直都是在乐宝身边的。唯一有那么几次... 自己的疏忽让对方有了闪失。虽然最终都因为乐宝的一点“小幸运”化险为夷，但飞凡曾经不止一次因为没有保护好乐宝而心有愧疚。

飞凡不想看见乐宝受到伤害。

以前不想，现在也是。

雷声和雨声都在不经意间骤停。

飞凡想得有些失神，不由自主的把乐宝搂的更紧了点，手指深深的陷入了乐宝宽大的红色体恤里。

他把自己埋进乐宝的肩头，嗅着乐宝身上的气味，有对方常用的奶味儿的沐浴露香，还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那是乐宝独有的，像在日光下融化的糖果那样的甜。

这种催人情深的气味，萦绕在飞凡鼻尖挥之不去。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叹一口气，眼里倒映出的是乐宝体恤的红色。

乐宝被抱得紧了，于是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小声问了句: “ 怎么了，飞凡？”

“...没事。” 飞凡摇了摇头，回复了乐宝一个眼神以示安慰。

“晚安，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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