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梅竹马

王俊凯是我的邻居，从打新生儿疫苗到离高考迫在眉睫的今天，他一直住我家对面。

或许我和他这样的关系应该叫“青梅竹马”，但他从没说过喜欢我。

我去他家有很多原因：没带钥匙、蹭饭、抄作业、偷看女生给他的情书；而他主动敲我家的门，原因却只有一个——借我的推理小说。

班主任为严防早恋，每人都单坐，因此除了前桌的王俊凯，离我最近的，便是和我隔着一条过道的江丞。

他眉清目秀，学习也好，是不少女孩喜欢的对象。然而高中已近尾声，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却还停留在高一入学时的新生代表发言。

第二天收假，我准时出门。四月的熹光已微微泛暖，楼道里尘埃飞舞，王俊凯靠在扶手旁的暗影里等着我，黑眼圈惨重。

看到我，他气定神闲地吹了声口哨：

王俊凯“桃花符写好名字了？”

林萌萌“当然，还转发了十条锦鲤呢！”

我晃晃脖颈上挂着的小锦囊，冲着他粲然一笑，

林萌萌“谢谢关心。”

他却莫名生气了，甩手把书包扔到我怀里：

王俊凯“还笑？昨天从灵山回来，我可是被盘问了两个小时！”

我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面爬上校车，不时地偷偷观察他。在得知我喜欢江丞后，今天的他单手插袋，叼着吸管响亮地喝着牛奶，漫不经心得一如既往。

或许无论我喜欢谁，他都只会调侃坏笑，却也浑不在意。

江丞正坐在后排塞耳机，我看到王俊凯精神一震，迈开长腿朝他走去。

猛地想起他说要帮我追江丞的话，我赶紧气喘吁吁地追过去。但他已经扯下江丞的一只耳机，装模作样地听了几句：

王俊凯“原来在练听力啊。林萌萌英语最差，江同学帮个忙？”

接着，他借故把邻座赶走，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到那个座位上。

我一边插耳机，一边抱歉地对江丞笑笑。

坐在他身边的我有些尴尬，便抬头望向车窗外的天空。夏季的天气多变，出门时尚是晴空，现在却有蓝灰的乌云慢慢遮上来了。

下车时，雨点开始一颗颗地砸下来。

林萌萌“王侦探，我昨天买了《黎明之街》，你家东野圭吾的新书！”

林萌萌“高考完借你！”

王俊凯“到时候再说，现在先把伞借我。”

他把伞抢过去，然后推我一掌，

王俊凯“你跟江丞打伞去！别在我边上嚷嚷。”

我准确无误地撞到江丞的背上，险些滑倒，他敏捷地拉住了我的袖子，说了声

江丞“小心”。

我赶忙红着脸向他道谢，顺势钻进他的伞下，还不忘愤怒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王俊凯。

他高大的身材挤在我的蕾丝小伞下，显得有些滑稽，却似鼓励一般冲我比剪刀手。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王俊凯强行伪装成勤学好问的样子，一下课就向江丞请教数学题。体育课自由活动，他也不许我坐在场外看球，而是把我推到乒乓球台边上：

王俊凯“江同学，我们萌萌最近胖得不像话，你带她一起玩？”

或许是出于友善，面对这样的请求，江丞从不回绝。那么喜欢独处的一个人，竟也渐渐和我熟络起来，偶尔还能谈笑几句。

最后一个月，高考来势汹汹，无论老师或者同学，每人都如同弓弦，日复一日地越绷越紧。

晚自习课间，我被王俊凯拖下楼，美曰其名“跑步减肥”，实际是为“偶遇”同样在跑步的江丞，放松心情。在王俊凯的远程监控下，我按照他精确推算的路线，果然半分钟后在棕榈树下和江丞撞了个满怀。

我蹲在路牙上疼得龇牙咧嘴，江丞不停地道歉。我正要应声，余光瞟见不远处本在“监视”我的王俊凯。他并没有看向我这里，而是弓着身子迈进花坛，小心翼翼地从中抱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我不顾晕头转向，挣扎着站起来，朝着他跑过去。他怀里瑟缩着一只刚足月的小奶猫，颈脖和四肢伶仃孱弱，一串血珠顺着他的手指滴下来。

江丞也凑了过来：

江丞“后腿扎进去一根铁钉⋯⋯情况不太好，上面有铁锈，可能会感染破伤风。”

林萌萌“很严重？”

我轻轻抚摸着它柔软湿润的皮毛，小奶猫双眼紧闭着团在掌心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哀叫。

王俊凯“你忘了？”

王俊凯说，

王俊凯“你八岁在我家被铁丝网扎了脚，我妈非让我背你去医院打破伤风针。不然你现在都英年早逝好几年了。”

他提议尽快把受伤的猫送到校外的宠物诊所去，但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一节课时间，学校门卫不放行，只能从学校后门翻墙出去。

上课铃在这时清脆炸响，我让江丞先回去，他犹豫了一会儿说：

江丞和你们一起吧，这样效率高，大家都能尽早赶回去上课。”

我们默契地排成一列，贴着墙根溜到教学楼背后。趁着高三校区少有人走动，又迅速猫腰穿过花坛，向着学校的后山坡跑去。

学校后门常年封锁，只能翻墙。没有路灯的照射，月亮也蒙在云后。患有夜盲症的我如同丧失了视觉，忍不住伸手抓住王俊凯的衣角。

他讥笑了几句后塞给我一颗糖，然后摁亮了手机。借着屏幕的光，我看清楚是一颗熟悉的不二家奶茶糖。

我们顺利抵达后门的高墙，那里上沿有一处缺口。王俊凯在底下托着我，我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围墙，小心翼翼地把受伤的小奶猫传递给已安全着陆的江丞。他们两人分踞围墙两侧，都让我赶快跳下去。正当我眩晕地看着墙脚犹豫不决时，一束手电筒的光朝我们照来。

王俊凯“是教导主任！”

王俊凯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催促我，

王俊凯“江丞会接住你的——快跳！”

煞白的光越来越近，暴露在高墙上的我手足无措，慌忙低头看王俊凯。手电筒光照到我脸上的前一秒，他突然用力跳起来，把校服罩到了我的头上。

视觉暂失的瞬间，我的耳畔刮起一阵风。

我似乎闻到了五月风中的栀子花香，还有他平稳镇定的呼吸。我知道他想做什么，黑暗中，我徒然地摸索着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风在这一瞬间静止了，失去平衡的我，猝不及防地跌入高墙外的热闹喧嚣，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耳畔传来路人赶咐的嬉笑，我掀开校服，正好看到江丞别过脸去，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我赶紧从他的怀里跳出来，脸颊烧得滚烫，慌忙低下头抱起小奶猫，又拉下校服遮脸。

江丞“快去宠物诊所吧，不然就关门了。”

我执意要等王俊凯同去，江丞又说，

江丞“我们抓紧时间去，免得这只猫失血过多。”

我被他拽着走了几步，又固执地停在马路中央，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缺口，想着也许下一秒王俊凯就会歪着领口从那里翻出来。

江丞“小萌，我们走吧。”

江丞终于叹了一口气，

江丞“他⋯⋯大概是不会出来了。”

我站在排档区热闹碰杯的欢快喧嚣里，紧紧抱着怀里那只孤独瑟缩的小奶猫，兀自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