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面包车从远处晃晃悠悠地驶来,几步路就要一停一停地喘气,宛若年迈的老人。
童楚楚歪倒在后座上,手背死死抵着嘴,另一只手抓着车顶端的把手。
片刻功夫,她又往嘴里塞了几片橙皮,酸甜的味道溢满她的口腔,刺激着她的味蕾,但她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出来了,浑身浸在冷汗里,却仿佛脱水的鱼。
秦映之看着童楚楚,想要给她拍一拍背喂一喂水,又实在不太恰当,开窗通风又是大忌,只能傻呆呆地注视着童楚楚。片刻后,她一脚踹上了前排椅背。
秦映之钟晨奕,你开的是什么车啊!
钟晨奕自知理亏,只敲了敲方向盘,面色复杂得像是糊了盘颜料上去。
四个小时的车程,童楚楚吐了三次,中间甚至脑子短路得想要冲下车去。
也得亏被按住了,就在她手指脱离车把的那一刻,路旁及腰深的草丛里就窜出来三五只丧尸,张牙舞爪地追了他们百来米。
童楚楚先前身为队伍主心骨,能打胆大又不莽撞,如今沦落成这个鬼样子,简直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钟晨奕我的错我的错。
钟晨奕嘟囔道。
车上四个全是未成年的小孩,他是四个里面唯一算得上会开车的。哪又怎么样呢?
道路逐渐平坦开阔,童楚楚终于不再烂泥般瘫软。她靠在椅背上白着张脸,眼底如一潭死水,倒映着窗外流动的景色。
他们走的是国道,两旁的商铺都是一副破败景象,车辆翻倒在路边,地面焦黑,尸块混在凝固的血里,又被车轮碾成烂泥。
四人只在出发半小时的时候下过一趟车,在加油站加满了油。
加油站里有两位被感染的工作人员,童楚楚几棒子把人抡倒后,和任令仪把暂时失去战斗里的丧尸套进麻袋扎起来。
一旁的钟晨奕和秦映之听着动感的咆哮音,手上动作麻利得几乎甩出虚影。两人加满了油,又大着胆子扫荡了几桶油放到车上。收拾妥当后刚刚坐到车上,就见童楚楚扛着根钢管,头也不回地走进一旁的小卖部,任令仪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秦映之你们干嘛!
秦映之趴在车窗上惊叫。
童楚楚拎着棍子,扫视一圈不大但完整的商铺,便出来朝秦映之挥了挥手,口中送出一声清亮的口哨。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又活动开来,她总算精神起来。
童楚楚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好,不下来逛逛吗?
不等秦映之回话,她又说了下去。
童楚楚现在不要一九九八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块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哟。
秦映之给她气乐了。
最终,他们还是把原先只装了一半的后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指针追逐嬉闹,时间悄然流逝。他们在绵延的群山中穿行,青草绿树一路相送。
行车期间,有段路被完全堵死了,钟晨奕机智地在车顶上挂着个丧尸的情况下拐上小路,一颠一颠地把丧尸晃了下去,顺便把童楚楚也给颠吐了。
丧尸一边嚎叫,童楚楚一边吐。等把丧尸甩掉后拐回国道上,她还在干呕,大有要把胃给翻出来的架势。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钟晨奕晃了晃脑袋,结束不太美好的回忆,重新专心致志地开起车来。
过了十来分钟,路旁的房屋相较之前已能称得上稠密。
钟晨奕看前面,我们快到了。
四人皆是精神一振。
钟晨奕汗湿的双手用力到像要把方向盘揪下来,秦映之整个人趴到了前座椅背上,先前一直闭目养神的任令仪掀开了眼皮,就连童楚楚都挣扎地坐直身子。
尸疫爆发的第十三天,城区就在不远处。希望,或是更深的地狱,一切都是未知。
车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只剩下皮革,汗味与食物混合的气味在酝酿。
钟晨奕骤然瞪大双眼。
钟晨奕等,等……等下!
前方是成片的隔离栏,有不少身着制服的人配枪在其中穿行。
他们的车被逼停了。
警员什么人!
有人高声问道。
钟晨奕我,我们是……
钟晨奕哪见过这阵仗,声音都快劈了。
任令仪我们从坊中过来的。
他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但音量依旧响亮到足以隔着车让外边的人听清。
陆续有几个人走来,围成一个半圆,低声交谈着什么。
真正的度秒如年,未知的命运扼住咽喉。这份惶恐和紧张,竟能与之前生死存亡之时所带来的恐惧比肩。
秦映之忽然疯狂地拍打起窗户,力道之大,让整辆车都战栗起来。
驾驶座上的钟晨奕差点没被这响动送走,捂着心口还没缓过来,就瞥见一排排森寒的枪管狼般对着车子。
几乎同时,童楚楚用酸软的手臂撑起身子,靠近秦映之。她内心天人交战,正要把人拿下,就听见秦映之声嘶力竭地哭喊。
秦映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