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年

（三）

清婕妤病了。

大雪，安安姐要我跟她去璃雨宫，我说奶娘回家了，锦安这里忙不过来。

其实我撒谎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敢去见清婕妤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可能问心有愧吧。

安安姐早就看出来了我的异常，她硬闯进了永安宫。

“何佳你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

是何佳而不是佳佳，这是第一次安安姐叫我的全名，我有点慌了，突然掉了几滴眼泪。

转身，慌忙抹去。

“什么情况啊？”安安姐也慌了，赶紧抱住我，声音也略带颤抖。

“走吧，安安姐，我跟你去。”

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我必须直面自己。

一路无话。

到了璃雨宫，我看见清婕妤在榻上坐着，怀里抱着念安，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她看到我们来了，赶紧起身，我扶了她一把，叫她不用行礼了。

我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我只看见安安姐一直皱着眉，清婕妤眼中满是萧瑟。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中突然浮现出抱着大公主乐安时的温皇后。

后宫女人皆逃不过一个字:命。

“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我出了璃雨宫，轻轻地与安安姐讲起看见的事实。

“佳佳，不必自责。”安安姐很现实地安慰我，“在宫里呆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真相有时候，根本不重要。”

又是这样，三年前就是这样，可能五年前在东宫亦是。

不甘心这三个字，我好像不会写了。

三年前我就知道，有时候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结果，不是本来是怎么样，而是应该是这样。

可三年后我依旧不甘心。

有时候还挺恨这样的自己的，明知无济于事，可还想做一些本来没意义的事。

在后宫呆了六年，我竟然还没习惯。

未央宫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清婕妤还是在榻上躺着，第一片雪花挂上永安宫的树梢上的时候，清婕妤还是没出璃雨宫的门，直到长阳宫的温妃生孩子的时候，清婕妤却还是不见好转。

在这大半年间，楚弘北一次都没去看过她。

念安瘦的像不到半岁的孩子，和他一天出生的泰安临安已经可以蹒跚学步了，而他才能将将自己坐着。

他坐在那里不哭不闹，只是安安静静的玩着他的小积木。

安安姐说，念安好像不太正常。我吓了一跳。

安安姐怀疑念安的异常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也不敢说些什么，毕竟没有证据，再有可能的猜测都只是猜测。

温妃早产生下了三公主，取名楚宁安。

我们代表性得去看了一眼，也很弱小，温妃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也许是刚生产完精神不振吧。

宫里的皇嗣渐渐充盈，年底后宫好像也比以往热闹。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我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瑶儿知道，便偷偷让我带着锦安回去了。

那晚楚弘北来了。

“朕听皇后说锦安宫宴上不舒服，就来永安宫看看。”

“昂，谢皇上惦记，锦安好多了，这会儿已经睡了。”我撒谎。

“好，那朕，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也很久没跟朕的佳贵妃好好聊聊了。”

我心里诧异，冷冷地开口:“这不太合适吧，今晚是除夕夜，于情于理皇上也都应在未央宫休息。”

头顶上很久没传出声音。

我抬头看楚弘北，他脸色复杂地看着我，我又把头低了下去，半晌，他终于开口:“佳贵妃永远都是这么好。”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话语中真正的含义。

说完他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晚楚弘北和瑶儿因为清婕妤的事儿闹了点矛盾才去了永安宫。

突然就有点想笑呢。

六年了，我进后宫整整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