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相欠

闷热的夜，令人窒息。破旧的冷宫内，一纤细瘦弱的女子独立在年久失修的时候窗前，一身褴褛遮不住满身芳华。她凝眉望向窗外，冷眼看着窗外，一道道划破了漆黑夜幕的闪电，任凭沉闷的雷声如同炮火轰鸣，也不见她半分的心悸恐惧。

“叛军杀进来了，快走，快走！”

冷宫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兵刃相见的乒乓声……汇聚成一首叛军攻城的进行曲。

白果儿小姐，人给你带来了。

冷宫破旧的门被人打开，一身夜行衣的丫鬟白果儿率先走了进来，点燃了蜡烛。随后两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女子架着一个被捆成粽子的狼狈妇人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取出了塞在那妇人嘴巴里的抹布，随手将她丢在地上，一左一右的守住了门口。

顾琉玥呜呜……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狗奴才，本宫是皇后，皇后！等陛下回来，本宫要诛你们九族！

被丢在地上的狼狈妇人——大胤皇后顾琉玥，一得到开口权，便破口大骂起来。殊不知，她此刻钗寰歪斜，头发蓬乱，一脸脂粉被雨水淋过，汇集在脸上，犹若女鬼，配上那尖锐的嗓音，说不出的滑稽，哪里有半分皇后该有的威仪。

先前站在窗前的女子——盛明歌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丢在地上的狼狈妇人，似笑非笑的开口：

盛明歌真是不好意思，本宫的九族似乎已经被你们诛尽了。

想到过往种种，盛明歌一双清冷的眸中覆上熊熊怒火，炽烈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毁灭。

杀子之仇，灭族之恨，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债，须得用命来还！

顾琉玥啊，盛明歌！

顾琉玥像是见鬼似的，惊恐的瞪着盛明歌：

顾琉玥你不是死了么！

这，这个女人不是半年前就被陛下赐死了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活着？

盛明歌是啊，盛明歌早就死了……

盛明歌勾唇一笑，无限凄凉。继而目光如箭般射向顾琉玥，咬牙道：

盛明歌可，她死了，你没死！盛明歌唯有从地狱里爬出来，亲手将你拉下去！

正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正照在她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的容颜上，配着那狠戾的神色，幽冷的声音，竟真像一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顾琉玥啊！

顾琉玥脸色煞白的看着面前的盛明歌，面无人色的大声尖叫起来。与此同时，空气中一种难闻的味道弥漫开来。

白果儿咦——堂堂大胤皇后，居然吓尿了！

白果儿一脸嫌弃。

顾琉玥盛明歌，你这个贱人！

意识到被骗了的顾琉玥，恼怒至极，疯了似的大骂起来：

顾琉玥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等陛下回来，我一定让他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唔——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顾琉玥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腹部的匕首，一张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盛明歌这一刀，祭奠我死去的双亲……

盛明歌低声开口。

……

北宫宸盛明歌，不要杀她！

正在此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传入众人耳中。盛明歌抬头，见一群侍卫簇冒雨冲进冷宫。为首的是一位俊美的男子，一身暗金色龙袍被雨水打湿，紧贴在挺拔的身躯上，有种勾魂摄魄的魅惑。此刻，他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定在盛明歌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琉玥陛下，救我！

顾琉玥看见来人，瞬间红了眼眶，楚楚可怜的开口求救。

白果儿拦住他！

白果儿率先冲了出去，守在门口的两名充当门神的两名女子对视了一眼，也飞快的拔剑冲向北宫宸，以及他身后的侍卫。

盛明歌这回，北宫宸护不住你了。

盛明歌瞧了一眼被困住的北宫宸，毫不犹豫的拔出插在顾琉玥腹中的匕首，嗜血一笑，再一次狠狠将匕首送入她腹部：

盛明歌这一刀，为我死去的孩儿……

顾琉玥缓缓倒在血泊里，望向北宫宸的瞳孔渐渐失去了颜色。

一阵阵钝痛袭来，盛明歌甚至听到了蛊虫啃噬自己心脏的声音。

顾琉玥死了，她的大限也到了。因为，她中的是与顾琉玥生死相依的同命蛊。

顾琉玥生，她生；顾琉玥死，她亦死。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盛明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过去的七年里，她曾不止一次的埋首于此，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北宫宸盛明歌……

不知是不是错觉，盛明歌竟然觉得此刻北宫宸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

努力的将视线汇聚到北宫宸脸上，盛明歌露出一抹解脱似的笑容，淡淡的开口道：

盛明歌北宫宸，你灭了我九族，我夺了你的帝位，你害了我的孩儿，我杀了你心爱的女人，我们，两不相欠了……

北宫宸盛明歌，你不要说话……

北宫宸手忙脚乱的去擦盛明歌嘴角不断流出的鲜血，一向冷硬无情的俊脸上满是慌乱：

北宫宸盛明歌，你给朕一点时间好不好？朕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盛明歌不必了……

盛明歌吃力的挥开北宫宸的手，冷声道：

盛明歌北宫宸，若有来生，我，盛明歌，再也不要，爱上你。

素手无力的垂下，盛明歌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北宫宸盛明歌！盛明歌！盛明歌！

北宫宸抱着盛明歌绝望的嘶吼。

那声音充满悲伤、绝望，闻者莫不心酸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