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玧其:她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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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呀你好呀!看我看我！
呀笨蛋在下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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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闵玧其，一只血统纯正的中华田园喵。
今天是我遇到她的第一天。
她本来是要回家的，结果在马路对面看到了正望着她的我。
我冲她喵喵叫着。
我当时就想撩撩她，让她摸摸我逗逗我，说不定还能讨来一份不错的晚餐。
可当她回过头来我看到的却是一张挂满泪痕的脸，她微微皱着眉头，眼中噙着泪却对突如其来的猫叫充满了好奇。
“咪咪！”
她擦干了眼泪满心欢喜地向我跑来。
“你自己在这里多久啦？”
她边抚着我的头边问我。
我叫了一声算是作为回应。
“那你等等我我回家换了衣服就来喂你好嘛?”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都湿着，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下水道味。
我抬头望着她那双眸子，终于见识到人类常挂在嘴边的温柔为何物。
我蹭了蹭她的膝盖，示意她我同意了。
她生的很是好看，只是笑笑就足以拨动我的心弦。
我听她的话，一直在马路边来回踱步。
有淘气的小孩拿石子投我我也只躲到垃圾桶后过一会就出来。
我怕她找不到我伤心。
结果，我在那里等了一晚，等到第二天天亮，等到所有的真心都付之东流。
我觉得她可真是个小骗子啊，明明长得蛮漂亮怎么能干这种事，猫也是有感情的啊真是。
乌鸡鲅鱼。
——
第二天下午，我又见到她。
这次她还是昨天一样，可能是因为没找到我眼里满是落寞。
只不过身上的衣服从校服换成了好看的私服，淡淡的鹅黄色衬得她的肌肤白里透红，有朝气极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全是猫罐头猫粮。
她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我。
可我才没那么没骨气……
“喵——”
好吧，我是个软心肠。
我叫了一声，假装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向她走去。
她依旧笑得灿烂，一边启封猫罐头一边招手叫我过来。
从那以后的这个时候不是我在老地方等她就是她抱着猫粮和猫罐头找我，这时候我就会伸着懒腰假装睡着而不是因为贪玩让她等了这么久。
她很聪明，知道猫粮放多了第二天起来会被环卫工人收走，就每天看着我吃完了再走。
她每天都挂着笑脸来看我，常常和我讲起她在学校的糗事，她说那简直大型社死现场每次都会刮刮我的鼻子说还好我只是一只小猫咪，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
每天如此，让我误以为我们都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之人。
——
过了几个月，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回家，家里有好多猫罐头猫条等着我回去。
我是之前被抛弃过才成为流浪猫的，而且这些哄小孩子的把戏就像在问一个中年人喜欢爸爸还是妈妈一样。
我毫不犹豫的从她身旁跑开了。
她见我这般，倒也没多大怨言。只是叹了口气就走开了。
以后她还是照常给我送粮送饭，只是回去的背影比以前多了一分落魄罢了。
我也不在意，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
——
等到某天她来喂我时，她正和我聊着什么，却突然被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揪起了头发。
“呀西，我说怎么找你要钱你身上怎么一分没有，原来全都喂到这只野猫嘴里了。”
我大叫着像是在宣示我的主权，见她不松手我想上去咬她一口给她长长记性，结果我连人的胳膊都没碰到就被甩到一边。
她不反驳也不反抗。
仿佛做错事的是她。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真是恨透了她这幅不敢反抗也不懂讨好的样子。
最后，那人打了她一顿才走，那人看着她嘴角的淤青又看看我，仿佛炫耀战利品般骄傲。
“果然野猫就喜欢和野狗在一起。”
我龇着牙弓起身子装作一副很厉害的样子，直到那人走出这片草坪好远我才跑到她身边舔舐着她嘴角的伤口，血腥味在我嘴里蔓延着，我终于知道她那天为什么没来找我。
她摸摸我的头，笑着说谢谢我这个小家伙保护她，她在我面前依旧佯装着坚强无畏，却在下一秒抱着我无声哽咽。
我们在彼此面前都是幸运之人，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垃圾在回收站相遇，疯狂舔舐伤口，互相夸赞着对方的前途光明，生活幸福美满。
我们永远在赴一场弱者与弱者之间的交际盛宴。
——
我和她回家了，在她考上大学的第一年。
她说她搬出来了，不过是个狭小的出租屋，家具都还没有置办全。
没有床，她就买了一个床垫当“榻榻米”睡。
她给我找了一个纸箱，在里面铺了一层珊瑚绒布料让我当临时的窝，说明天给我洗澡就可以上床了。
——
她带我去了宠物店，把我装进猫包里让我透过那个透明的“小窗户”让我挑，我看不懂字，只看见上面印的各个品种的小母猫（我不知道是不是母的反正我是公的）。
我挑了一只上面印着一只白色布偶猫的沐浴露，她信誓旦旦的以为我看得懂字听得懂人话。
便开始每天晚上给我念叨她以前的破事。
她说她是重组家庭，父亲是妻管严，继母不让父亲给她一点钱，说她这么大了该让她自己去赚。继母的女儿和她一般大，她生日比人家大几个月继母就天天让她照顾她那所谓的妹妹。
妹妹是个娇生惯养还有超级严重公主病的人，她说话继母也要顺着她的来。
妹妹每个星期都会来给她要钱，说是什么住在她们家的借宿费。
每星期如此，父亲不敢管，继母见了只会笑着说哎一古我的好女儿太有经济头脑了。
她自己过得压抑，就一直想搬出来。
上了大学才说有能力了不想麻烦家人搬了出来。
才算是暂时逃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
她后来有了男朋友，他看起来非常爱她，每天给她送礼物搞惊喜什么的，她倒是也不腻，说是什么，适当的仪式感可以提高生活质量。
后来因为男朋友申请了出国留学，不想苦于异地，就分开了。
每天关了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红色的光影投在墙上，她以为是外边的灯光射进来，就没在意。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把他送她的小熊抱在胸前，他们依旧保持着联系，不过不再是恋人关系。
——
后来男友误把她私密部位的视频发给了她，她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会有这个，让他删掉她却等不来回应。
她报了警发现她每天搂在怀里的小熊和放在各个角落里她男朋友送的礼物里都有摄像头，包括她洗澡的浴霸里。
她男朋友家里有权有势，进去没几天就出来了。出来以后死性不改，把她的视频发到了色情网站，每天有数以百计的人给她打骚扰电话给她发骚扰短信，后来她也不听不接也不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
直到她出去给我买猫粮的那天晚上，她被强奸了。
她哭着回到家，抱了我好久，到了浴室疯狂的搓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她说她脏了她真的成没人要的垃圾了。
她去药店买了避孕药，一下吞了一盒。
她太怕做手术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要出去买猫条，她穿着她最喜欢v领碎花长裙出门，她还在我面前转着圈问我好看不好看。
好看。
她怎么样都好看。
她笑着，像是四月的清风吹到我脸上。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就经历了这种事情，她不哭也不闹，她不敢告诉她爸妈，想想就觉得那种唾弃的眼神像一根根银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觉得丢人。
她不说。
——
我不知道她的精神状况现在是怎样，反正她每半个月就会提回来一袋子药。
她买回来，她不吃，她怕实在挺不住的时候去找医生医生不理她。
她出现幻听幻觉了，幻听听到她的前男友当众用语言侮辱她，听到他说不要再出去了全世界都知道她被强奸了，听到他说他在她家装了远程监听器，她一报警就骂她有病是个废物，警察见到她就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背后说她是个疯子，她发病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喊，我也听不清再说什么，邻居给她爸妈打电话说她疯了，她爸妈都嫌丢人说在外地没空。
她那时候不想死。
她说的。
她说她吃药只是过过瘾。
她抱着我和她大学时的一个朋友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晕倒，没带猫包，我就想跟她上了救护车，可车上的人把我赶出去了。
我被她朋友抱回家。
——
等到她回家是在三天后。
那是她仿佛又不是她。
她再次发病是在当天。
她握着我的脖子，只是握着，她不敢用力，她边哭边看着我，说，要是死了就好了。
当晚，她在浴缸里放了水，我不放心就在门外候着。
我时不时的把爪子扒在门上喵喵地叫着。
她在里面呆了五天
第六天她朋友来找她时才发现她整个人连着头部都泡在水里，地上全是药盒。
——
这是她第二次坐上救护车。
发现时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朋友给医生看了她的服药卡，她一天吃三片半奥氮平。
她吃了一个月的量。
又等了六天才被发现。
我在家等着，等着她回家抱抱我摸摸我的头哄我开心告诉我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了，而我等来的是她去世的消息。
——
她朋友把我带到她的墓地，她哭了好久，在她坟前念叨着些她现在经历的一些小事，想带我回去时去发现我跑丢了，她朋友找了我好久，就像当初她找了我好久一样。
可这次不同的是，我没有出来。
她朋友每天都来墓地找我，找了一个多月无果，就不来了。
——
我又成了一只流浪猫。
——
现在，我守在她墓地已经三年了。
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把爪子放在她的墓碑上，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在地下的呼吸心跳。
我愿意告诉她我今天逮了几只老鼠，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有天没有吃饱，我把头靠在她坟前哭了一场，喵喵叫着说我想她了。
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
我愿意这样。
莫名其妙。
我愿意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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