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将 be

余都未见他。

等深冬时赵亭晞便去了半山腰的寺里住几天等雪赏景，未料先等来了匪头子，他与住持似乎很熟，说了许久的话，待走时叫醒了趴在窗前睡着的赵亭晞。

语气生硬:“下雪了，住持让我叫你。”赵亭晞朝他点点头“多谢。”

见他还盯着自己不打算走，赵亭晞便看着他的披风找话说:“你这狐皮倒难见，不含杂色。”他顿了顿把披风拽了下来，捧在手上垂下眼

睛，“你若是不嫌，送与你吧。”

赵亭晞连连摇头，看来不能随意夸什么，否则像是讨要，尤其是这头回说话便如此实在冒犯。

似乎知道赵亭晞不会轻易要，他立刻说:“我那还有很多。”

赵亭晞啊了声，想来是自己没有眼界，别弄得人家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敌意，便去床头拿了本书递过来，“这书送你，是韩先生编纂的。”

他的目光还落在赵亭晞的拐杖上，闻言点点头，将狐皮放下接过书便走了。赵亭晞笑笑:“跑的倒快。”

雪下得很大，浅浅的脚印很快被埋住，过了不几天，那匪头子似乎连着窝一起搬走了，狐皮上的山茶味道逐渐消散。

文仁四年，韩先生被请于宫内为太傅，又两年，新晋宴境将军多次恳请韩先生为军师，此

时赵亭晞被家里催亲正烦，韩先生也有意培养

他开阔眼界，便带他一同赶赴边关。

待双方见了面都呆愣了许久，一个是没料到他会来，一个是没想到竟是他。

赵亭晞先反应过来，向他行礼，“百闻不如一见，宴将军果真英姿飒爽。”

这话将他曾经不明的身份抹去，赵亭晞从未在骊山见过他。

宴境回礼，收敛着语气多加温和，“长途跋涉，先生与......”

他顿在这里，想来是和赵亭晞一样曾不知他名姓，赵亭晞刚想开口介绍，他又将话接上:“......与赵公子，都先歇息吧。”

他亲自带了先生去，赵亭晞被他人领着，却是前头的园子，侍卫说:“因不知先生带了他人来，其他房间都寒酸得很，便请公子先在将军

房里凑合几晚，等那边添置妥当了再挪地

方。”

赵亭晞叹了口气，哪就这么娇贵了，倒像来享福的，整得人将军都腾空实在说不过去，刚要推脱行李已经被搬过来了，侍卫又说:“公子受韩先生亲传，日后便是我军军师，若再冻伤了腿可不好，住在将军房间也是增添情意嘛。”想来这宴将军实在会做人，给足了他脸面，赵

亭晞只好住下，又嘱时他的房间无需奢华，名

放两个炭盆就好。

他一住再住，宴将军的房间东添西补，连他随

手折的两枝梅花都有花瓶插了，又过了几天他

问起，侍卫说将军已经住在别处，这里给他了。

赵亭晞无奈笑了，怪不得宴将军的东西在一点

点挪走，这屋子里却也不没见空了，原来在给他这只要占人家巢的雀儿腾位。

子的赵亭晞身上，他-瘸一拐的衣摆荡悠着，仿若一只小狐狸的尾巴在摇晃，可他无辜被害，狐皮受损，已为次品，再不能价值千金。

文仁八年，边关大捷。

宴将军收复边城时寻得一神医，想要韩先生劝赵亭晞为他看一看腿

韩先生摆手反劝他:“别看亭晞平日性子素温，对这事却敏感得很，将军还是不要再在这上费心了，只能让他伤心罢了。”

宴境点点头，晚上直接一剂迷药把他弄晕请了大夫来看，他的左边小腿还留有不小的疤痕，看来伤后也没有调养，只是筋脉伤了如何也不能恢复，大夫只拿了几瓶活血祛瘀的药膏，嘱咐双腿不宜再受寒。

宴境在门外站了很久，听赵亭晞的小厮说着当日他家公子受伤后如何遭罪崩溃的，如何清心

真欲远离京上，最后又是怎么抱着即便不能头

国上战杀敌能出谋划策也好的决心来到这里

的。

这里那么冷，他的腿该有多疼。

宴境拿了药膏坐在床榻上为他按摩小腿，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赵亭晞不过十余岁，宴境年纪轻轻 了举，他随父一起赴宴拜访，只是贪玩在塘边逗

鱼时掉了下去，是

职务还做过匪头子的一个怪人而已

怪人的悲凉更甚。

赵亭晞想，等他回来，一定再带他多去看几次晚霞，上次他很高兴，笑得很好看。

半月后。

赵亭晞奉旨快马回京。

传言纷纷，据说当今风云的宴大将军被检举，他似是徐家贼子的后代，十数年前被流放偏远

之地两年，趁动乱逃走，改名换姓竟打出了将

军的名号，那被他家毁了腿的军师，竟被他蒙骗至久，助他打天下。

赵亭晞入狱看他，明明是被人搀扶着，拐杖不过响了一下，宴境也听到了，立刻叫他:“亭晞。”

过了许久，赵亭晞在暗处嗯了声。他道:“我只瞒过你这一件事。”

赵亭晞又嗯了声，苦笑:“我就说让你小心一点，看吧，老底被人挖出来了吧。”

他微微摇头，语气沉重，“经年累月，我见你日日受腿伤煎熬，愧疚已久，我......亭晞。”又停了很久，待赵亭晞应他一声他才继续说，“副将已有将帅之风，你多多指教，他必成大才，我朝能得你为军师，是幸。”“我......也是。”

随后，他站起来，朝着暗处赵亭晞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我代我徐家，向赵家亭晞，请罪。”

赵亭晞离开的拐杖声很清脆，像是当年在骊山

寺庙的钟声，每日清晨和黄昏，宴境都在山上

伴着钟声看赵亭晞在院中读书赏月，亦或是他

出门踏青，不愿劳烦他人，自己在河边滑倒了再艰难的趴起来，那会儿他也不过十五六，有

时候也会恼会发脾气，坐在地上砸石子，过一

会儿再磕磕绊绊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宴境在骊山的那四年他摔了不下百次，他不在的时候呢，他的腿刚废的时候呢，他还没学会用拐杖的时候呢，宴境都想不敢想。

那个本该潇洒的英雄少年郎，困在了那双腿上，困了那么久。

朝堂之上，数十条 以砍头的罪状，宴境供应不讳。

虽犯了错，但毕竟是威震天下的将军，若此时无他，边关不知有何动荡，但赵家至今未言一词，陛下不能寒了几代忠臣的心。此事，便交由赵亭晞全权处理。

赵亭晞推了许多人的上门拜访，连父亲也不肯见，晚上便听的他屋里砸杯摔盏了许久，最后似乎是没有东西再砸了，才听到他隐忍的哭声。

赵亭晞很久没砸过东西了，因为边关寒苦，军

中最好的东西都在他屋里，他不舍得砸。

他不舍得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次日，赵亭晞请见朝上。

他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出来，铿锵有力，未有犹豫。

“宴境乃我朝千万百姓所闻的大将军，是引领数十万大军从未有过败绩的将军，臣如陛下的所有子民一般，敬他爱他，我朝得宴境为大将军，是幸，臣请......赦免他死罪，罚他，永世不得回京上，不得......娶妻生

好的，不然怎么在骊山就没认出宴境，如果当时就认出来，将他永生囚禁，或是一刀砍了他的头。

何至让自己，落得今日这番生不如死的下场。

宴境返还边关，过了许久还恍惚着，他突然想起路上还有一家糕点很好吃，他想着回去时带给赵亭晞的，但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他们似乎是，永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