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主席台上霍雨浩正在讲分手协议
“现在我要和霍雨浩协议分手，是因为我们太年轻，还来不及爱。
而我们的错误，仅仅是这样而已。“
1
高二那年，霍雨浩与一位名叫唐舞桐的女生协议分手。
这段感情的症结在于：霍雨浩和唐舞桐早恋是对的，因为我们填补了对方的生活；但被班主任发现我们早恋是错的，因为我们违反了校规。
出于以上原因，我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
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给了我们一个协议分手的机会。但是作为惩罚，我必须要在课堂上朗读这份协议。
起初我是这么写的：
霍雨浩和唐舞桐同学的早恋，问题出在我的身上。霍雨浩为了排解寂寞而与唐舞桐同学谈恋爱。我自觉对不起学校和老师对我的栽培。鉴于此，霍雨浩决定与唐舞桐同学一刀两断，2010年3月，霍雨浩惭作。
第二天的班会课前，霍雨浩对唐舞桐说：“下课以后，我们就分手了。”
唐舞桐显得很平静：“那就这样吧。”
2
霍雨浩现在回忆起霍雨浩个唐舞桐的关系，我们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反而有点像是相亲凑活在一起的：
唐舞桐长得不算难看，成绩也不算太差。霍雨浩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偶尔也知道要收拾一下，加上在班里长时间担任英语课代表。两人门当户对，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后，他们的感情十分平淡。霍雨浩有时候给唐舞桐讲解阅读理解，郑晓燕有时教我物理，至于言情小说上的种种，霍雨浩动过脑筋，但都被唐舞桐以“我们年纪还小”为理由拒绝了。
就这么维持了三个月，他们的成绩都有所提高。然而，霍雨浩却陷入了纠结：我他妈究竟是谈了一场恋爱，还是办了一个学习互助小组？
唐舞桐得知我霍雨浩的苦恼，却没有太多表示。她说：“每个人都想在爱情里得到一些东西。你已经得到了成绩，难道还不够么？”
这让霍雨浩开始怀疑，唐舞桐其实是个······是个什么呢？性冷淡么，不不不，爱冷淡更准确一点。
就这样，当霍雨浩做好了和这个爱冷淡say goodbye的准备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把霍雨浩叫到办公室。他说，他看过了霍雨浩写的协议，写得还可以，但是要注意几个问题：分手是分手，但不要随意抹黑，仅仅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感情骗子，却没有对早恋问题有清醒深刻的认识，这样的反省毫无力度。
最后他说：“你拿回去，按要求改好，下周在班会课上公开检讨。”
回教室后，霍雨浩找到唐舞桐。霍雨浩说：“分手协议要改，我们暂时不能分手了。”
唐舞桐说：“哦，那好吧。”
3
按理来说，霍雨浩和唐舞桐把恋爱谈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失败。可问题在于，我们都把恋爱谈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会被班主任发现。我差不多要给我的班主任跪下了。
被班主任抓到那次，是一天下了晚自习，霍雨浩和唐舞桐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刚看完一本《手相图解大全》，抓着霍雨浩的手，非常认真地说：“你的生命线很短，很可能五十五岁就死掉。”
霍雨浩觉得很神奇，就让她看看我的感情线。
她说：“后半截和生命线平行，再往后分叉了，这说明你老年会出轨。”
霍雨浩想了一下，只活到五十五岁还出轨的我，大概是被老婆给削了吧。
霍雨浩说：“前半截呢？”
唐舞桐说：“前半截乱七八糟，看不出来。”
霍雨浩将信将疑，拿过唐舞桐的手说：“让我看看你的。”
唐舞桐挣扎了一下，放弃了。
我摸索着说：“这条是感情线吗？”
唐舞桐说：“你这是在把脉。”
班主任说：“你这是在把妹。”
从一旁无声无息冒出来的班主任把他俩吓得人仰马翻。
4
那一年的初春，随着分手协议被驳回，霍雨浩蛋疼地意识到：虽然我已经厌倦了，但在分手协议写好之前，我还得和唐舞桐在一起。而且，为了把协议写好，我还得让这段感情像那么回事，由此达到对早恋的“清醒认识”。
总之，若他们还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对待感情，是不能好好分手的。
就这样，他们这个学助小组又有声有色地办了下去。有时候霍雨浩和唐舞桐在一起，桌上摆着一份课后作业。我看着她，她看着霍雨浩。我霍雨浩喂给她一块巧克力，她喂给霍雨浩一块巧克力。
霍雨浩问她：“怎么样，有罪恶感了吗你？”
她说：“别的不知道，甜倒是挺甜的。”
霍雨浩若有所思，在素材本上写：早恋是很甜蜜的一件事。
但是偶尔也有例外，我霍雨浩突发奇想，摸了一把她的脸，她迅速地在我霍雨浩手上捏了一把。
霍雨浩说：“疼。”
她说：“疼死你。”
于是惊霍雨浩奇地发现霍雨浩的素材本上又出现了这么一句话：早恋是很疼的。
经过深思熟虑，霍雨浩第二份分手协议是这样的：
霍雨浩和唐舞桐的早恋，问题出在两个人身上。我们没有耐得住寂寞，一昧地贪图恋爱的甜蜜。我们在无知的年纪爱上对方，殊不知，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这最终只会招来我们的痛苦，长痛不如短痛。鉴于此，我们决定早聚早散。2010年3月，霍雨浩惭作。
写好以后，霍雨浩拿给唐舞桐看。唐舞桐说：“我觉得还行。”
唐舞桐说：“这次能通过吗？”
霍雨浩说：“应该行。”
班主任说：“不行。”
霍雨浩站在办公室里，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他说：“当然，进步是有的，和上次相比，你认清了早恋的本质，虽然那个比方看着有点眼熟。但是你发现没有，你两次描写都不够具体，仅仅反省并不够，你得让自己有所依据地反省。”
霍雨浩从办公室出来，唐舞桐在走廊上等着我。她满怀期待地问我：“我们可以分手了吗？”
霍雨浩蛋都要碎了，我说：“还要改，再等等吧。”
5
令霍雨浩、我的班主任、唐舞桐都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分手协议还没有写好，下节班会课就被学校改成了年段大会。
周五的时候，班主任找到我雨浩，询问我的进度。他说：“亲爱的霍雨浩同学，你早恋的事，段长已经知道了，他看过了你之前写的内容，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典型。既教育了同学们不要早恋，又表达了学校在处理上的人性化。因此我们决定，让你在下周的段会上念那份分手协议。”
周日的清晨，霍雨浩出现在唐舞桐住的小区里。
唐舞桐住的小区附近种了一些香樟树，建筑像是前苏联时期遗留下来的，又灰又厚重。唐舞桐住在三楼，我霍雨浩在楼下喊了两声，她推开窗，让我别喊了，自己上来吧。
到了屋子里霍雨浩才发现，郑晓燕唐舞桐家有一种煤炉特有的味道，和郑晓燕唐舞桐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霍雨浩说：“那是你爸妈吧，不在家？”
唐舞桐说：“我和我奶奶一起住。”
霍雨浩说：“你奶奶呢？”
唐舞桐说：“出去了，你最好在她回来之前走。”
霍雨浩说：“那她老人家几点回来？”
唐舞桐看了看手表说：“你还有一个半小时。”
霍雨浩说：“你爸妈在外地工作么？”
唐舞桐让霍雨浩赶紧进房间去。她说：“你不要问这么多。”
唐舞桐的桌上铺着一张草稿纸，她坐上椅子，抓着笔，窸窸窣窣地起了个头：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聆听霍雨浩和唐舞桐同学的分手协议书。唐舞桐很感谢学校，能让唐舞桐有机会，以这样和平的方式，结束我唐舞桐在这个叛逆年纪所犯下的错误。
霍雨浩站在一边看着，摸着下巴说：“写得是很正式了，可这不像我会说的话吧。”
唐舞桐白了我一眼，说：“我就想到这么多，剩下的你想。”
霍雨浩说：“我总结了一下老师的意思，要认清早恋的本质，要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还要有具体的事例。”
唐舞桐说：“关键我们没有呀。”
必须承认，唐舞桐说了一句大实话，相恋这么久以来，不要说亲嘴了，我们连手都没有牵过。但这不妨碍我瞎编。霍雨浩说：“你就写，在某年某月，我牵了你的手，我抱了你，我亲了你。对了，还得往坏了写。”
唐舞桐在协议上写：
2009年11月，秋天，落叶铺满了学校的小道，霍雨浩和唐舞桐同学走在小道上，他们刚刚讨论完物理学史上的黑云，以及相对论的左边是否应该开根号等问题，唐舞桐的脸色泛红，霍雨浩也感觉自己好热。霍雨浩突然色胆横生，就握住了唐舞桐的手，哦我的上帝，霍雨浩感觉······
唐舞桐愣了愣，抬头问霍雨浩：“牵手是什么感觉？”
霍雨浩说：“我也没牵过呀。”
唐舞桐顺势把手伸给了霍雨浩，霍雨浩十相扣地握了握。唐舞桐说：“怎么样？”
霍雨浩想了想说：“软软的，温温的，像刚从怀里拿出来的手帕。”
唐舞桐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说：“我自己摸怎么都没感觉呢。”
霍雨浩说：“赶紧写吧姐姐，别让你奶奶回来看见当成供认状了，那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唐舞桐接着写：
······她的手十分温软，就像刚从怀里拿出来的手帕。霍雨浩问唐舞桐会不会介意，唐舞桐说，没事，像这种违反校规第二十条不允许男女同学牵手的事，霍雨浩从来都不怕。霍雨浩说，对！我们不光要违反第二十条，我们还要违反第二十一条，第二十二条，第二十三条！于是霍雨浩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唐舞桐，然后亲了亲唐舞桐，还摸了摸唐舞桐的耳垂，她的身上······
唐舞桐挠了挠脑袋，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这次不等唐舞桐说话，霍雨浩上去抱住了唐舞桐。
唐舞桐明显浑身一颤，她轻轻地推了霍雨浩一下，没有推开，就转过头看着我。霍雨浩也看着她，然后她闭上眼睛，霍雨浩以为她要霍雨浩亲她，可是她声音很低地说：“你不要亲我好不好。”
霍雨浩悻悻地松手，说：“你身上有股水果橡皮擦的味道，不难闻，挺香的。就是穿得有点多，抱了没什么感觉。”说着霍雨浩摸了一下她的耳垂。
唐舞桐有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把脸颊旁的几丝发鬓别到脑后。说实话，霍雨浩挺气馁的。霍雨浩仰躺在她的床上，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唐舞桐一边写着字，一边对我说：“霍雨浩，我不讨厌你。”
霍雨浩说：“我知道”
她说：“不让你亲，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霍雨浩说：“哦。”
她说：“以后我会告诉你。”
霍雨浩突然有些忧伤，但霍雨浩说不出理由。如果仅仅是被拒绝，还不足以至此，现在想来，也许是她心底紧锁的门让霍雨浩沮丧。霍雨浩知道，对于她那些只有以后才能告诉我的事，现在的霍雨浩只不过是一个动手动脚的小挫逼。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后来，她问霍雨浩：“明天那么多人，你会不会害怕。”
霍雨浩说：“可能吧，万一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就太挫逼了。”
她说：“你可以把台下的人想象成南瓜。”
霍雨浩说：“面对着那么多南瓜，也够呛。”
她说：“那就只看我。”
霍雨浩说：“好的南瓜。”
她家的钟滴滴答答地走，霍雨浩也不清楚自己睡着没有，最后是唐舞桐推了推霍雨浩，说她奶奶快回来了。霍雨浩迅速地下了床，拿上纸笔离开她家。
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她家窗户，她对我挥手，张了张嘴，口型是西瓜。
6
不知是不是错觉，开段会那天，似乎半个学校的人都来了。
一系列领导发言完后，我被请到了台上，霍雨浩寻找了一下唐舞桐，她坐在角落里，眼睛穿过人群望着我。
霍雨浩翻开准备好的稿子，大声念道：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聆听霍雨浩和唐舞桐同学的分手协议书。
霍雨浩很感谢学校，能让我有机会，以这样和平的方式来结束霍雨浩在这个叛逆年纪所犯下的错误。
2009年11月，霍雨浩和唐舞桐在空荡的教室里，我霍雨浩问唐舞桐借半块橡皮，她说，我送你一块吧。一起走出教室后，我们在操场附近的小道上散步。当时是秋天，落叶和晚霞一起落下来，走在我身边的唐舞桐像是扑了一身金粉，煞是可爱。霍雨浩色胆横生，就对她说，我决定违反校规第二十条不允许男女学生牵手的规定。然后霍雨浩牵了她的手，她用力地抗拒，这激怒了我，于是我决定，继续违反校规第二十一条，第二十二条，以及第二十三条。
霍雨浩抱了、亲了唐舞桐，也摸了唐舞桐的耳垂。正当我疑惑第二十四条规定了什么的时候，霍雨浩突然意识到，学校是绝对不允许早恋的。于是霍雨浩说，嘿，这位同学，你还没成年吧？唐舞桐梨花带雨地说，我没有啊。我说，那么，我就要强迫你和我谈恋爱。
就这样，霍雨浩和唐舞桐早恋了。
事后，经过班主任的制止和教育，霍雨浩明白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霍雨浩为了排解自己的寂寞，强迫唐舞桐同学接受霍雨浩，却忽略了自己和唐舞桐还是学生一事。霍雨浩这样的感情，既不成熟，也不合校规。鉴于此，霍雨浩决定与唐舞桐同学正式分手。
2010年4月，霍雨浩惭作。
霍雨浩抬起头，扫了一眼唐舞桐，她正吃惊地望着霍雨浩，眼睛瞪得大大的。霍雨浩快乐地想：“没想到吧，唐舞桐，就这么被我摆了一道。”
7
段会那天，霍雨浩的发言激怒了两个人。
一个是唐舞桐，一个是校长。
这次居然不是班主任，霍雨浩和班主任都颇感到意外。
班主任向霍雨浩传达了校长的意思——下周一升旗仪式，届时全校师生齐聚一堂，聆听霍雨浩同学的分手协议。
卧了个槽。
据班主任说霍雨浩我的稿子虽然言过其实了一点，但态度诚恳，总的来说，其实是合格的。不幸的是那天段会校长也在，他没有了解前因后果，只单独听了霍雨浩强迫唐舞桐早恋的那一段。他勃然大怒，认定霍雨浩是清流一中建校以来最大的败类。
幸运的是，经过段长的解释，校长不再愤怒。但他很快意识到，霍雨浩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唐舞桐来找霍雨浩。她质问霍雨浩，最后为什么改掉了分手协议。
霍雨浩说：“你那份我弄丢了，上台前我临时写的。”
她说：“霍雨浩，你不要说谎话。”
霍雨浩说：“好吧，其实是落在我家里了。”
她说：“不说算了，贱人。”
她转身就要走，霍雨浩拉住了她的辫子。她回过头，捂着脑袋，狠狠地看着霍雨浩。
霍雨浩说：“我后来重新读了一遍，觉得不好，就改了。你是女生，和我们男生不一样。我们是耍流氓都觉得光荣，你就算了。”
霍雨浩说：“就这样吧。分手协议已经定下来了，下周一我还要在全校面前念一次。”
霍雨浩说：“这次可是真分手了。”
唐舞桐没有说话，她瞪了霍雨浩一眼，转过头大步地走了。
8
霍雨浩最终没有到台上去演讲那份分手协议。
在那个周一，当校长让我上台的时候，唐舞桐带着她新写的一份分手协议走上了演讲台。听完了她讲的内容后，校长没有再让我上台，班主任也不再提起此事。
然后那一年的春天就结束了。唐舞桐跟着她离异的母亲，去到市里念书。她离开了史莱克学院，离开了她的奶奶，也离开了她的挫逼小男朋友。霍雨浩最后一次在校园里见到她，她的头发没有扎起，垂下来披在肩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霍雨浩说：“就要离开我这个挫逼，你应该感到开心。”
唐舞桐没有和霍雨浩打嘴炮，她直截了当地说，一直以来，她都不讨厌霍雨浩，只是有时候我故意做出让人讨厌的举动。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我霍雨浩天性使然，还是我霍雨浩的自我保护。她有时很反感我霍雨浩的自作聪明，比如自喻挫逼，以为这样就能不那么愚蠢；比如我霍雨浩自作主张，大包大揽，以为这样很酷。可有时她又会觉得这样自以为是的我霍雨浩很可爱，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土狗。只是以后，如果我霍雨浩一定要自暴自弃地形容自己是个挫逼，倒不如把自己比作田园犬。
最后，她对霍雨浩说：“我要谢谢你，可你也要感谢我，所以我们各不相欠，就此两结。”
她没有说再见。她说：“byebye，我的英语课代表。”
这之后，唐舞桐就走了。
唐舞桐并没有说错，霍雨浩确实要感谢她。回到那一天的升旗仪式，红旗招展，白云流动，霍雨浩站在人群之中，像是一条遭人驱赶、惊慌失措的乡村田园犬。
她突然走到台前，大声朗诵了她与我的分手协议：
我喜欢霍雨浩，霍雨浩喜欢我，所以我们谈了恋爱。我们做过的事是因为喜欢，没有做过的事是因为我们只是喜欢。现在我要和霍雨浩协议分手，是因为我们太年轻，还来不及爱。而我们的错误，仅仅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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