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挂着雪白的千纸鹤,用细绳系住翅膀,轻轻一吹就能掉下来。
这是她折的。我舍不得吹,看着它轻轻晃动。如果没人动它,应该能这样飞很久吧?
医生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是好好珍惜吧
诺文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最多1周…
诺文知道了…
诺文谢谢你
医生没事,需要告诉家属吗?
诺文不必了
医生好…
诺文她会来吗…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了,用现在语言就是青梅竹马。
父母是她的邻居,我和她玩的很好,几乎什么都和她说,一天一起坐在花园里谈论围墙外的故事,说着说着就谈论到了梦想。
陆紫涵我想翱翔天空!做一个伟大的飞行员!
诺文我觉得只要你身体好一点,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是小孩,直来直去很容易吵起来,现在想想,我身体那么弱,当时却是抱着个布偶猫,把她的小飞机从空中踹了下来。现在想想还是挺可笑的。
但是那次可不是什么不足挂齿的事了,应该就是我们关系决裂的开始。她认为我嘲笑她的梦想。她把这个梦想看的很重,起初固执的不和我说话,也不打算解释。
怎么说呢…就是当我们再坐在一起的时候,看着两分父母谈笑风生,她脸上已经没有直白的情绪
而是微微笑着,礼貌的向我问个好。
陆紫涵晚上好,想去星空公园吗?我记得我们曾在那里玩过风筝,飞的特别高然后—不见了。
她说着,故作绅士的向我伸出了手。
诺文是啊…是的…当时我们可开心了。
我们走过了那个公园,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可爱的,愿意谈天说地的女孩。我清楚再也不是了。
她从来不会讲以前的事,某种程度上,她根本不会怀旧。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把小时候的事放在了心上。但是我们越走越远。
我后面那段时间,我几乎加班到很晚,有时候甚至不想回去。
她还住在我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痛快。
诺文害,完全不想和她聊天啊…感觉怪尴尬的…
因为身体弱是从小的病,加上不免不休的加班。我每次迷迷糊糊赶到家时,都能看到她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件大衣,脸上依然绅士的笑。
陆紫涵夜里凉,阿姨担心你回来晚,喏,先穿上吧。
明明是很自然的事,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尴尬,但我就是火气很大。
诺文我和你怎么样也没什么关系,你让阿姨别担心我了,你烦死了。
她后来消失了一整子,我不安的等待了她几个星期,
诺文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终于再次见到了她。她和父母吵了起来,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听了一部分才知道消失原因———
陆紫涵妈!你别这样好不好!这是我的梦想!我做这个就是为了实现梦想!
父母(另主)这个工作很危险!到时候你死了我们怎么办?难道你忍心吗?
陆紫涵你们为什么老是这样?我怎么会死?我好不容易成为飞行员的啊!你们以前也支持我啊!
她成功的当上了飞行员,这是非常非常非常危险的事,她的父母以前听过他讲过这个梦想,现在却真的付出了行动,震惊之余,内心还不太赞同。
吵了多久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最后谁也不大愉快。我是最了解她这梦想的渊源,知道她会不顾一切。本该替她高兴的我,堵在了门口,说了一句异常混账的话
诺文不去了吧?太危险了。
陆紫涵你为什么和他们一样…
陆紫涵你明明最了解我!
我与他彻底决裂。
我与她起码还能表面维持友谊。只是有段时间和我一样,回来的很晚,越来越晚。我学着她抱着大衣依靠在门口的时候还不等到她回来。
诺文回来的可真晚…
后来生活又步入正轨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和她的母亲吵架了,那位慈祥的母亲哭的泪流满面,她的背影是那么的绝情…
我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固执的女孩子。
她正式的去工作了。
就在昨天,我抽空接了她的电话,她那边声音有点混乱,但她的声音特别清楚。她就说了一句,尾音带着点笑
陆紫涵布偶猫小姐,今天方便留半个小时吗—没什么,就是带你看看天空。
诺文什…
我喉咙里的“什么”塞住了。她已经挂断电话,据我判断应该是已经上了飞机。
我有些愣,举着噤声的手机听了几秒,然后我夺门而出,连大衣都没拿。现在正值初春,湿气不要钱的飘着。因为一直伴随着我的体弱,我很清楚我可能会因此得上感冒。但现在我疯狂的想去到她的单位,去看看是否还带着笑,从容不迫的踏上了飞机。冷风扎的我一个哆嗦,我又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刚才是什么情况。
诺文她已经上去了,没必要…没有必要…
我慢慢转身回到公司,回到我的办公桌,低头穿上大衣,感受着阵阵暖意把我包围。
诺文等着她回来就好
我身体很弱,就是一个行走的瓷娃娃。其实我听到她说梦想那会儿,是抱着妒忌的吧。真的好笑。
回过神,我头顶那个漂亮的千只鹤晃了晃,我伸出布满针眼的手摁住了它,把绳结往里面推。
诺文所以说啊,这个梦还是太危险了。
我后来大度的给她留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七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十四个小时。
到现在。
忽然听见了房间里电视放着的新闻
作者近日,一名飞行员陆女士因飞机故障导致死亡……
我愣了一下
诺文陆…陆紫涵?!不可能…她说过她不会死的…
我看着新闻哭了好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其实我还是想看一看天空,就你想和我讲的那样。
哪怕你不记得了。
我轻轻的瞌上了眼,最后的亮光里,是仍然挂着的千纸鹤。
不知道它还能挂多久,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会一直飞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