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落尘不禁微微皱了下眉,脸上多出了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心智。
如果幕绯雪不是瞎子的话,他并不会在外表流露出自己的内心真正想法。
涂山落尘也不禁感叹她藏的很深,勾了勾嘴角在月光的映照下,勾勒出柔美的轮廓,眸如秋水,却并不阴柔。
惊鸿一瞥间,被天地尽收眼底。
而众生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沦陷于这个少年的一言一行间。
涂山落尘将笑容一收,幕绯雪也顿住脚步,她夹着燃烧着的符火的符纸的指尖,带动素衣长袖,向前一扬,星点火光在这个动作间如星星陨落坠于青青芳草的绿荫之中,在地上弹了几下,便熄灭了。
幕绯雪的脸上淡漠之色不减,像是一个正常人一般转头,示意涂山落主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缓缓张口,用极其冰冷却不失礼貌的声音道:“到了。”
涂山落尘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真看到了一个闪着微弱灯光的小村。
涂山落尘看了看前方,距离这个小村还有一条极其阴森且黑暗的小路。
小路两旁的杂草树枝极其茂密,仿佛后面有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对着他们窥视、查看。令人毛骨悚然。
涂山落尘虽然知道幕绯雪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还是出于礼貌,对着她笑了笑。
涂山落尘谢谢姑娘领路。这一趟可真是劳烦姑娘了。
幕绯雪也没正面回话,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又朝树林中走去。
涂山落主心知幕绯雪要做什么,便待到那一星闪烁在黑暗之中的微弱符火消失后,又跟了回去。
幕绯雪十分谨慎,用心感受着周围空气流动的变化,细心去聆听树叶之间发出的细微声响。
虽然目不能识,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点也不比正常人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为她只能凭听觉、触觉、嗅觉用心去探路。
虽然在生活中看不见很多东西,但是她也感受到了寻常人感受不到的许多东西。
涂山落尘离幕绯雪的距离有些远,加上他的实力比幕绯雪高出几倍不止,所以幕绯雪才没有察觉到他的半点气息。
不过幕绯雪的感知能力绝对不逊于涂山落尘。
要不是涂山落尘的总体实力比她强,说不定当涂山落尘回来时幕绯雪就会有所察觉了。
看来,老天待人在这时候还算是比较公平的。
涂山落尘只觉得越往树林深处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寒气越来越重。他小心地躲过伸出来的枝桠,避开与刚飞回来的乌鸦的眼睛,以免对视。
前方除了那一点火焰,尽是无尽的黑暗。
野猫、乌鸦,甚至是一棵棵老枯树,无声的注视着这前行的一人一妖。
像是邀请,老枯树枯瘦的手指好似很想抓住那两个活口,缠绕着,不见阳光等待的,也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涂山落尘对这些事物视而不见的,而幕绯雪更是想见,也见不了了,所以这两人心中并没有湲起半点涟漪,对这些东西是没有一层樊篱。
幕绯雪脚步一顿,走到野草之中看着没过脚腕深的野草中有着两具脸色发青、张大着嘴巴、面目狰狞的冰凉尸体,不知是对子林的敬畏还是别的什么,心中有些触动。
涂山落尘离得稍远一些,虽没有看见那两句令人心中发毛、面目全非的尸体,但却感到了两股不同的气息的尸气扑面而来,不禁皱了皱眉。
刚才发出两声尖叫的也就是这两具尸体死亡时。又返回于这里时,二人脚步稍快,顶多也就是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为何这么短的时间中就有尸变的迹象?普通尸毒感染过的尸体不会是变得那么快。看来攻击他的人形脏东西还是有些道行,但绝不是正主“不化骨”。因为若是不化骨的尸毒感染过的尸体,应该立马就诈尸,最少也是飞僵等级的。极其难缠。
所以才说只要不化骨(魃)一出现,百里之内,尽是危机四伏。
显然幕绯雪也是察觉到了尸气很重,轻声道了句:“得罪了。”
显然,想要留个全尸肯定是不行了,而放火烧了是最省时省力的一一而尸变的风险也是为零,连尸体都没了怎么还变成僵尸?不管早什么大罗神仙也是爱莫能助的了。
涂山落尘不禁就好奇了,连灵根都没了还怎么烧尸体?该不会是要用符火来烧吧?
符火焚烧的话太费劲了,是个聪明人一般都不会这么做。
不,应该说是用脚趾头想一想的,都不会这么做。
涂山落尘走近几步,想看清楚些,忽然慕飞雪素衣袖向空中一扬,四张符纸便被她甩了出来,分别漂浮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代表着四方天地。
符纸上的符印金光闪烁,成为一个正方体的结界。
结界从外面是不可窥视的,而涂山落尘正在结界之中。
忽然幕绯雪额间出现了一个“凤”字的金色字印,而这个凤字栩栩如生,似乎真的有一只凤凰军住在幕绯雪额中。
幕绯雪轻轻拿右手食指点了一下额前的金色字印,收手十分轻柔,似乎是在拉成一根外人所看不见的线,向外一扯,一只拇指大小的、全身上下的火焰组成的雉鸡从里飞了出来。
雉鸡飞出身上,的火焰气息使人难以忍受。
它缓缓升空飞到结界顶部,便开始扇着翅膀一圈又一圈的盘旋于此。
雉鸡的形态在扇翅盘旋间伴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汹汹的热流中,渐渐化成一只丹鸟,昂首吟叫,一声凤鸣,响彻天际。
当涂山落尘感受到了凤火的炙烤,便立马捏诀,让周遭急速降温,好让自己藏得不那么难受。
这一股股热浪的气息,却有几分熟悉。
《山海经》中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为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红,腹文曰信。”
译文便是:有一种鸟,形状像鸡,身上的羽毛五彩斑斓,身上的花纹很像是文字的形状,它的名字叫做凤凰,它头顶上的花纹像是“德”字,它翅膀上的花纹像是“义”字,他背上的花纹像是“礼”字,他胸部的花纹像是“仁”字,它腹部的花纹则像是“信”字。
凤鸟的鸣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在凤啼之中,凤鸟周遭的火焰,将尸体也是燃烧成灰烬。
而幕绯雪的表情也似乎没那么冷了,看着飞翔于天际的凤鸟,有种莫名的满足。
而那股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深,似乎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股相见后不知名的情感,涌上涂山落尘的心头。
但是否是故人,终究是没能想起来。
幕绯雪伸出手,温柔的轻声呼唤着那只凤鸟:景凤,回来啦。”
当涂山落尘听到景凤这个名字时,如遭重击,一幕幕画面飞闪而过,犹如回到了三百年前。
景凤……
这个名字,三百年没听到了……
涂山落尘一直以为自己波澜不惊,严防死守的秘密,再也不会想起,却无意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终究……
终究还是想起来了这一段不愿说的记忆。
仙婳以自己本体雪莲和万年的道行献祭,换来了一场冰封;更有甚者,为召唤天雷而不惜当场渡劫,遭天劫反噬;景凤燃烧自己的肉体也只为换来胜利的渺茫机会;而自己,也以身犯险,遭到重创。
不愿回忆的,不想回忆的,一股脑全部涌进他的脑子里。
知己的牺牲,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涂山落尘只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这种负担背负已久的重担,使他忘记了捏诀捏,捏诀的右手很快就放下来了。
可是一将右手放下来,令人窒息的热浪一层又一层不间断地涌来。
涂山落尘竟忘了再次捏诀的他被热得不不禁大口的喘气,用左手撑扶着一旁的枯树,才勉强没有要站不住的意思。
涂山落尘艰难的喘息着,感觉呼吸每一口气都很困难。
他额上布满了汗珠,意识到在烈火的炙烤下变得太清晰,看见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但涂山落生却还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丝丝的理智,让自己不至于昏厥。
凤鸟,火焰,交织在一起。
涂山落尘的瞳孔骤然放大,后颈一凉,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
……
……
蛟龙、雪莲、凤凰一幕幕画面浮现却模糊不清,似幻象,又似实实在在。
碎散,又融合,无尽的烈焰与寒雪再次拼凑,如同散不去的梦魇。
最后的景象停留在一把寒剑插入涂山落尘的腹中,他被逼无奈,只好用手握住剑刃,腹中剧烈的绞痛和掌心的刺骨的痛楚使他几乎失去理智,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将那一团凝聚的寒气从左手奋力打出,刹那之间,如同冰封。
而涂山落尘也因强大的后座力,朝身后落去……
……
猛然惊醒,使一切又清晰起来。
涂山落尘发现只是一场梦,便无声地松了口气。
当看清是自己房间时,涂山落尘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扶额笑了笑。
肯定有人把自己扛回来了。
涂山落尘缓缓起身,将外披搭在自己身上,又检查了一遍房内隔音符性能是否良好,并传音给门外的女婢清月。
清月听到涂山落尘的声音后,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壶热茶和一个茶杯,顺手关上房门。
清月正要行礼,涂山落尘却打断。
涂山落尘免礼。
清月一抬头,笑道:“族长终于醒了。”
清月虽不能说是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却拥有着少女独有的清纯与天真,说起话来也有些稚气未晚,不过更显得她别有的可爱。
涂山落尘看了一眼热茶,问道。
涂山落尘谁给的?
虽然他早已经知道是谁给的了,不过他还是要多嘴问上一句。
清月笑了笑道:“报告族长,是妖王大人。”
涂山落尘淡淡的“哦”了一句。悟出了涂山青川大晚上送茶的用意,缓缓开口。
涂山落尘隔音符贴墙上了,别再装疯卖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