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沉着脸的宁澜从学校走廊穿过，不论是哪个楼层，大约都会听到这么一席话。昨天在自习室的事儿分明只有几人看见了，可隔天便是传到全校一并闹得沸沸扬扬。

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他有些担心白少秦听见这些话会如何心想。但对于那些人。他懒得辩解，懒得否定。径自拐弯到了自班教室，宁澜推开那扇满是铁锈的门，吱呀作响之间，全班学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向门口，视线对上了那个身材欣长又瘦削的少年。白衬衫校服上歪斜地打了个蓝色领带，没有过膝的短裤下露出长而直的细腿。脑后偶尔掠起几缕柔顺的毛，单肩背着分明沉重的书包，他踏进教室后再反手叩了叩门板。

“对不起，迟到了。”再一次。原本嘈杂一片的教室被按下了静音键，与平日里这个长相秀气却举止桀骜的少年大步跨进教室时一样，同学们手里攥着早读的书本，从各个位置向他投来目光。可今天，他们看着他的那种眼神，未免有些灼热。少年抿唇慢慢地挪向座位，书包甩在脚边，拎出笔袋放在桌面。习惯性地抬手拉开桌板下的抽屉找早读用的书，喀吱一下，铁锈摩擦。书桌像是猛然变成了一只嘴角张合的猛虎，龇着牙便要将他吞之入腹。

宁澜顿了顿，整个人却像是发悚一样站了起来。红色的油漆笔，三个触目惊心的字，像是火红的烙印一样刻画在他的抽屉里。同性恋。麻木的情绪瞬时疯狂涌向他混沌一片的脑际。宁澜站了很久，脚下驻足的世界仿佛已更替交换了千百年。而对于他而言，触碰不到的东西，始终无法拥有。遑论是你我，还有周遭和你我所处的世界。

有很多东西没办法摒弃。譬如世俗目光和他一颗滚烫的心。怎么能够说停就停。鞋底踏过灼热的塑胶跑道，微微震起的细小黑色塑料颗粒攀上鞋际。计时器掐下的声音汇聚起来冲向脑海，宁澜越过终点线，开始疯狂地喘息起来。在他身后接二连三地跑完的少年们，累得坐在如若铁板般滚烫的地上，纷乱汗珠从额角划过下巴，被汗水浸得湿透的眼睫堪堪垂下。仅有宁澜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腰杆，用手背擦过自己泛着粉红的脸颊上细密汗珠，尽力稳定纷乱心跳，皱着眉头深呼吸。烈日骄阳，盛夏不沁。

白少秦学着那人无赖的样子翘了一节数学课，此时戴着耳机，倚着那围绕篮球场的墨绿栏杆，远望初中部进行得轰轰烈烈的体育测试。看着视线里那个少年累得似要倒下却硬撑的模样，他不自觉地咧开嘴角，露出两颗洁白虎牙。如果你还没有放弃的话……我会一直都在这里，与回忆一起。白少秦这个人嘛，挺得天独厚的。并不是有意地那样时不时露出自己好看的虎牙，也没有故意地对别人目光潋滟。可在收到那封情书的时候，白少秦着实哽了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