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日,黄泉下了好大的雨,我将小鹿头和那株快要死了的曼珠沙华,一起放在窗边,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这场姗姗来迟的初雨。
"莎莎!"这场雨来势汹汹,小鹿头似乎有些受不住了,向我求饶道:"给我挡挡雨吧?"
"阿华说的,这头一场春雨,须得给这花好好淋一淋,你便……沾沾光吧!"
"你……呸!你怎么突然听起来阿华的话了?"
小鹿头的五官被雨冲得挤作了一团,一开口,便有大量甘霖入其咽喉,使得他边说话边朝外吐着唾沫。
"胡说!我怎么可能听她的话?不是你们都说我经常欺负她,抢她的东西么?如今我好不容易做出来一副好姐姐的样子,怎么?你还瞧不惯?"
我话一说完,不知是他真的噎住了,还是在雨水冲刷之下失了讲话的兴致。反正我再看他时,他紧紧闭着眼睛和嘴巴,没再说一句话。
"卿泉?"
如今的阿华与卿泉如胶似漆,倒也没有我插脚的份儿。他每一次来黄泉,都会带来许多他提前画好的画。红尘百色,样样鲜妍,不似我这黄泉,唯有黄沙遍地。时间久了,我心头最初的一些不快,也已烟消云散,开始与阿华一般期盼他来。
这时,他又画好了几张,一一说给了阿华听。
"此乃狮子楼逡巡酱,取鲜鱼嫩羊切碎,快炒而成,极其鲜美;这一幅,西市有制豆沙,名为灵沙臛,便是将上好糯米捣打成糍糕,加入灵沙臛做馅,再将这豆沙馅塑出花形。蒸出轻薄透亮,名为透花糍。"听他一言,我肚里的馋虫已不可遏制地钻了出来,咬啮着我的心肝脾肺肾。
我偷眼打量,见阿华双目盈盈,眨也不眨地看向卿泉,咧着嘴笑。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她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丑陋,反而,有一种我自愧弗如的气质。
"此乃巨胜奴。"卿泉的话音将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出身来。我循声一看,见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已触上了一张宣纸,其上有画,是卿泉特意为阿华作的,与我无关。
"以面搀蜜,入油锅炸制而成,面薄如纸,咬上一口,声动十里,香脆非常。"
卿泉说着,慢慢俯身,凑向阿华,丝毫不顾及还有人在场。
咕咚一下,是阿华吞了口唾涎,直勾勾地回视卿泉,嘻嘻而笑,"我觉得这些都没你好吃。"
她一开口,哈喇子再次流到嘴边。卿泉见状一笑,伸袖替她拭去了,动作轻柔,宠溺至极。
那一刻,我实在觉得此地再无我容身之处,可我实在不甘心就此离去,只好在旁插了一句,"卿泉,隆冬至春,你日日来此,定是别有所图。"
我说这话,除了有几分吃味儿,还隐隐有替阿华试探他的缘故。随着我年岁增长,阿娘临终时的嘱托也日益沉重了起来,我可不能将阿华交给一个图谋不轨的人来。不管他生得如何俊美,只要人品极差,这"棒打鸳鸯"一事,我定会做得出来。
卿泉闻言,一脸委屈,"阿华有什么可以图谋的呀!"
我一听也是,阿华无才无貌,无权无势,自然没办法吸引一个如卿泉般好看的小哥哥图谋不轨。
这般一想,心便宽了。
可世事一贯难料,人心自古难测,饶是我自认有几分聪明,也终未曾将狐狸尾巴揪出来。
不知是心大还是怎的,我虽将话说得不太好听,卿泉仍是没走,再转过来时,手向前伸,掌心赫然多了一个小碗。碗中满是晶莹,剔透得很,烛光下耀人眼目,应该是类似于透明果冻一般的好东西。
"这是何物啊?"阿华问他。
"此乃樱桃酪。是我亲手所制,十分美味。"说着,他自己先舀了一匙,含在嘴里,美美地嚼了几下,闭目品味一番,似乎自认为无可挑剔,才睁眼向我二人道:"果真美味至极,你们要不要尝尝?"
我虽然好奇,但也没跟他到如此亲近的地步,摇头拒绝。阿华却不一样,笑着回应,"要不,给我也来一口?"
我再也看不下去他们如此腻歪,在卿泉俯身要喂阿华之前,先行闭上了眼睛。
"合不合口啊?"
……
片刻,我没等到阿华的反馈,微一转念,猝然而惊,刷地一下,睁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坏了!孟婆不能食凡间之物啊!"
"哎呀……"阿华疼得开始叫唤,"疼死我了……疼……疼……"
"都是我的错。"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吗?
"十分难受……你且扶我上楼,我……我需得躺一躺……啊……"
我放心不下,也跟着上去了。那边卿泉扶着她还不忘谴责自己,"都怪我,都怪我人蠢事多,你……"他回头,问我,"姐姐,可有药食?"
我眨了眨眼,尚未答话。阿华突然插口道:"我阿娘曾说,想吃什么,什么便是良药。"
卿泉一听,红了脸,骂她,"狗贼!哪个说你憨啊?变着法子要吃我。"
"哎呀……"阿华额头上全是汗。我忽然记起,幼时她曾偷吃过一个鬼落下的点心,当初也是如这一般,满头大汗,一直呼疼。阿娘也确实对她这般说的……没想到,阿华记性居然还不错。
"……好疼啊……"阿华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卿泉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走来走去,须臾,转身问她,"那我若是给你吃了,我,我便死了。这我如何给你?"
"……腹内如刀绞啊……真是痛煞我也!"
我噗的一笑,避开了卿泉的目光,耳听阿华又叫,"好疼啊!!!我的肚子……痛死啦……"
"你之前说,吃一口便好,那……是如何吃啊?吃哪里啊?"卿泉说着,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当真愿意被阿华吃一口?虽然吃不死他,但身上有个缺陷,那也不是闹着玩的好吧?尤其还是他这般俊美无俦的人,应该特别在意皮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