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搓着手指， 她有些走神，那些年一直注意掩藏行踪，几乎没露出什么破绽，一定是最近几年日子过得舒服，放松了警惕才会把人招过来的。叶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刻在皮肤上，年轻时紧致饱满的脸颊如今只靠骨相支撑。她甚至不敢轻易撩起头发，这几年藏了太多的白头发，写尽她的苍老。
车里的牛皮纸袋放了二十万，叶子清了清后备箱，把纸袋挪到正中，这是雇主给下家的佣金，她作为中间人，只用把现金交过去，至于其他，按规矩她不能问。叶子做道上的掮客八九年，人脉广博，又懂得规矩，人也义气稳重，更重要的她是江海的遗孀，这些年很受尊重。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把车停在演奏中心的后门，这里正在进行一场钢琴比赛，后门人来人往，没人会注意多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东西在后备箱，你一会儿自己拿走。雇主说你做得不错，多加了五万。”
“多谢。最近不少人打听你，你听到风声了吗？”
“打听我，是找我做生意吗？”她故意装糊涂，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打听的是当年海哥的女人，十一二年前的事，有几年没人问起了。”
“没关系，找到你门上，你就领过来，也许只是老朋友。”
“你多加小心吧，事主姓郭，遇事躲着点。”那人扶正帽子，推门下车，熟练地拿走自己的提袋，转头融进夜色。
演出即将结束，观众陆续退场，场面有些拥挤混乱，叶子干脆等在原地，看着退场的人们，免不得多些惆怅。她有十年没有摸过钢琴了，手指几乎忘记触摸琴键的感觉。Alain应该已经学得很好，她的手指天生细长，是个弹琴的好苗子。
她忍不住去想女儿，十一年了，宁宁还会记得自己的母亲吗，又或者，忘记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叶子始终想不通，江海何时知道了宁宁的身世，他对宁宁视若己出，到死都那样疼女儿，他为什么要保守这个对自己完全没好处的秘密。
郭家在打听些什么呢，叶子压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和焦虑，头疼得皱眉。
“拜托挪一下车，谢谢。”叶子被人敲了车窗，年轻人礼貌地拜托，叶子才意识到自己挡了旁人的出路，她只点头示意，立刻发动汽车，给人家闪出一条出路。
年轻人点头致谢，护着一个年轻姑娘上车，大概等那姑娘坐定才关上车门。叶子看得不真切，却也有六七分确定。她降下车窗，盯着那辆车看。谢天谢地，那孩子没有升起窗户。
那孩子没有一点笑容，表情冰冰冷冷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那样好看，鼻梁挺廓，小嘴嘟嘟的还是小女孩儿的俏皮。那辆车从她眼前消失，看牌照也知道那是从郭家那边的，叶子不敢跟上去，她不能做这种事。胸口大概迎来了数万钢针，她疼地趴在方向盘上起不来身。十一年来，这是Alain离她最近的一次。
夜色已深，叶子特地多转了几道弯，确信身后没有尾巴才安心返回住处。
美容院的生意但是不能只靠日常的生意，她每日迎来送往多的是需要她办事的人。牵线搭桥，说和谈判，还有许多桌面之下的事，她能应付的自然会接。费用倒也公平合理，同前来护肤美容的客人一样，充卡消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老板，楼下有两位客人，点名要您亲自服务。”前台主管大约很是为难，只是来做日常护理的客人一定要老板服务，着实少见。
叶子不应可否，只打开店里的监控，调出大堂几个角度的镜头，先看个仔细。休息区坐着的就是她们了吧，中年女人衣着华丽，面带微笑却神情高傲。从面容和身材看，她保养得很好，至少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身边坐的小女生不过十五六岁，坐得端庄优雅只是面色冷冷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她看的心惊，Alain就坐在她的店里，而她身边的正是郭奇林的太太。他们竟找上门来，叶子加紧看了店周围的情况，却没什么异常。
“前台说那位太太刚刚充值升级为黑金卡。您看？”
“请她们上三楼。”
叶子的手指瞬间变得僵硬冰凉，她安慰着自己，只当接待一般的客人就好，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可以做一个肩部放松吗？我陪我女儿过来比赛，实在有点累了。请老板娘亲自做不麻烦吧？”她放下自己的包，特地拉着佳佳坐下，挑着半边眉对着叶子笑。黎静漪就这样盯着叶子看，不再多说一个字。
“带客人去换衣服吧。”叶子吩咐手下，顺手打开房间里的加湿器，刻意环视四周才敢眼神落定在Alain的身上。
“佳佳，你要做点什么项目吗？”
“不用了，太太，谢谢你。”佳佳对继母的装模作样不以为然，一点面子也不给。都说了这种小比赛，有齐朗做司机足矣，黎静漪偏偏要跟着一起来，又一定要来做什么身体管理，佳佳只是顾着面子才勉强陪一陪，若是换做在家里，谁能有这样的耐心。
“拿个颈枕来。”叶子心平气和地坐下，让助手递过颈枕，熟练而温柔地微抬起那个人头颈。
“老板娘，你做这个多久了？”
“很久不亲自做了，手生见谅。”
顺着肌肉的线条轻轻拨动，手法尽可能轻柔，叶子垂着眼，只等黎静漪出招。
“做这个很辛苦吧？老板娘你长得那么漂亮，你家老板也舍得你出来做事啊。”
“放松，跟着我的力道走。”
她顺着脊椎一点点向上捋，这里大概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攻击的位置，叶子看着这女人一脸享受的躺在哪，暗叹她的愚蠢，既然是来挑衅，怎么敢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送到对手面前的。
“你做的不错，可惜我们不住这里，虽说隔着不远终究是两个地方。”
“是，很不方便。”
“老板娘做这个之前，是做什么的，你家老板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才是这里的老板。过去的事，忘记了就不重要。”
叶子停手，缓缓起身，用消毒纸反复擦拭，用力扔进垃圾桶，却笑着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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