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没有月亮,
星星也是那么的暗淡。
人置身在那样的黑夜里,
也就成了黑夜。”
——迟子建
上了高二后霍冬安选择了住校。其实霍冬安是不太想的,怕霍妈妈一个人在家会太孤单。
奈何霍妈妈说每天回家多么多么麻烦,在路上花了那么多时间,还不如省下来多休息会儿来得快乐。再加上霍妈妈当时带的高三班,十分忙碌,也无所谓孤单一说,霍冬安拗不过,也就答应了。
高三也没再搬回来。除了寒暑假,霍冬安几乎都呆在校园里。
高三上的寒假,那个春节苏南儒有来看望她们。
其实这两年苏南儒都有来过几次,可霍冬安的学业一日比一日繁重,已无暇顾及其他。
苏南儒每次来也都只是匆匆待一会儿。霍冬安只仓促见过他几次。
实际上霍冬安是有些不敢面对他的,从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那一刻开始。她开始有些害怕面对他。怕自己那点 儿小心思被看穿,她知道自己完全是在杞人忧天,苏南儒哪会有那个功夫去识别她那点儿事。
“想好要去什么学校了吗?”
站于屋门,他门一人手里拿着一副春联。邻里已经有人家放起了鞭炮。她险些没有听清。
“还没呢。”她一改往日的温声细语,提高了些音量。
“还没有心仪的?”他将春联放在长椅上,背面朝上,手里拿着霍妈妈特制的浆糊,一点点往上抹。
“有的。门槛太高,怕考不进去。”她地下头,拨弄着手里下垂的春联。
她听到他轻声笑了。“没事,再不济就去我任教的那所学校,不过得委屈你,不要太嫌弃它条件简陋了。”
“怎么会。可以吗?”
她看着他手里粘稠的浆糊,抿着嘴唇,不漏痕迹地眨了眨眼。
“有何不可?”
她笑了。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或许他认为自己太小,没有城府,毫无警惕,没想过琢磨她的话。她垂下眼帘,眼神有些暗淡。
苏南儒知道她的实力,从她平时的举止就能看出来,不担心她是否能去一个好学校。
她也知道他只是说笑而已,他任教的大学在当地乃至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何来委屈一说呢。
他们都是一类人,不喜欢表露自己。
霍冬安内心是存有几分疑惑的。为什么他可以陪她们过年,他不需要陪伴自己的家人吗,还是说他是完全自由。但她深知自己无法问出口,也只是在脑子里停留了几秒,并未深想。
年前最忙碌的几天,他陪她们简单置办了一点儿年货。这么一个大男人,陪着她们在商场里东挑西挑,手里提着各类瓜果。霍冬安和霍妈妈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好在苏南儒人长得高,一米八七。间于清冷温柔之间的颜值就摆在那儿,这么接地气的场景也硬是没拉低他的颜值。反而别有一番味道。
果然,长得帅是可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霍冬安心想。
大年三十那天,他陪她们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霍冬安去高铁站送了他一程。
凑巧的是,在高铁站的玩偶精品店里遇到了他的一名学生,是个挺高的一个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
“...苏老师,这么巧,能在这儿遇到你。”他不经意打量了一眼苏南儒,面露几分震惊。
“嗯,是巧。我记得你是北城人。”他记性真好,霍冬安心想。
“...我表姐结婚,她是南城本地的,我们一家都过来了,来吃酒。今天我爸妈回去了,我打算留下来玩几天。”许是学生对老师莫名都有些许的畏惧,他急忙解释道。说完他自己心虚的笑了。
“嗯。实践做得怎么样了?”苏南儒微笑,一本正经的说。
“呃.......,苏老师,还早着呢,来得及。”
霍冬安轻轻拽了拽他衣服的袖子,手小小一只。
那学生这才意识到他们俩是一块的,心里有几分疑惑,却不表露于面,有几分尴尬,匆匆借说还有点事,先走了。
苏南儒看向她,问“怎么了?”
“时间快到了。”她打开手机,置于他面前。
“好。”
“我给你叫了车,这会儿应该到对面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要多注意。”似是他觉得自己也太冷淡了些。
“嗯。你也是。”她低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神。
苏南儒走了。
霍冬安觉得挺知足。她终于不只是送到小区门口,而是来车站送他了。
她仿佛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
在高考前,霍冬安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之后的每个夜晚总是变得很难熬。她曾在无数个夜里,脑中不断回放着各种曾经画面,关于爸爸和她的,关于妈妈和她的,最后是关于苏南儒与她的。
接下来是高考前的最后的冲刺阶段,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其它。
电影里的剧情总是夸大其词的,那段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每天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她甚至觉得时间有些过于充裕。朋友们吐槽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学霸的哪会理解学渣的心情。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阳光 、迟到 、操场 、白衬衫 、背影、 偷瞄、 食堂 、小卖部、 夏天、 下课、 对视、 躲闪 、心动 、暗恋 、打球 、黄昏、 高考 ,这是学生时代。
-————
试卷做了一套又一套,每天拿着小甘和语文课本,疯狂的背单词和故事。
错题刷了一遍又一遍,可不过几天再遇到相似题时仍写不出来。
每天上课都会犯困,却也千方百计地提醒不再睡觉。挑灯夜读的人变多了。大家都渐渐学会了安静,懂得了沉默。
不是不说,而是没有时间。每天漫无目的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离高考越来越近的那一个月,校园里渐渐开始有了离别的味道,各个班埋头奋战的学生都开始喧嚣起来。有买了同学录到处让人写留言的,也有拉着各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和老师老师拍照的。
霍冬安给很多同学写了同学录,也阴差阳错的和很多老师和同学有了合影。
很多人都是如此,越到后期越难熬,却也越躁动。
这是每个高考生的真实写照。
高考前的几天同学们都开始张罗着自己的东西,学校通知考完后一天全体都得离校。
原本是打算只带一些东西回去,等考完再来搬,霍妈妈怕她东西太少不太方便,她们俩就一齐将所有东西收拾好,打算考前这几天就住在家里。
也是怕她太过于拼命,做些好吃的,考前放松放松。好在霍冬安东西也不算多,一个小时就打包好了。
一夜之间,校园里突然充斥着一股离别的味道。霍冬安一直觉得自己挺冷漠的,是那中不表于面,却发自内心的冷漠。
这世上总会有突如其来的遇见和始料未及的欢喜,当然也会有猝不及防的再见和毫无留恋的散场。
可到了这时也突然莫名的伤感起来。
站在妈妈的车旁,她抱着装有零星几本书的纸箱,抬眼望向这个自己带过三年的地方,她突然有些不舍。
她很庆幸。别人有的,她一样也没有少。
回家那晚苏南儒给她了电话,她面露震惊,继而转为喜悦。
她是跑到屋外去接听的,她莫名不想让霍妈妈知道。这样仿佛她和苏南儒之间像是有了秘密,只属于他和她的秘密。
他没有像妈妈或是所有邻里的其他人一样,安慰她别害怕,就算考不好也没关系,说许多劝慰她的话。
他像朋友一样和她聊着天,说了许多他遇到的趣事,惹得霍冬安痴笑不止。那晚霍冬安听他说了很多很多。
在这四下无人的夜,她坐在自家的小院里,和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男人打着电话,耳边不停传来独属于苏南儒的温润的声音。霍冬安有几分悸动,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
她没有说话,偶尔发出一两个语气词,表明自己有在认真听。
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听他说话。
苏南儒平时也是一个及其沉默寡言的人。也许也是怜惜,他沉默寡言,但并不代表不通世故。他懂得怎么做能让小姑娘不尴尬。
我真是没救了。霍冬安轻呼出一口气,暗暗的想。
霍冬安想起了那个冬日的下午,他们初次的相遇。
高考那天和往年并没什么不同,蒙蒙细雨。
她喜欢下雨天,光与影的界限被抹去,水**融,像业余画家的调色板。
也喜欢雨声,雨声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可以安抚她烦躁的内心。
她喜欢下雨天,这样可以呆在家里,也可以望着窗外,看着雨滴落下,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可以思考人生。
场外来送考的家长很多很多,霍妈妈那学期没有带高三,按理说是要去监考的,为了送女儿进考场,她推掉了自己的监考任务。她和所有的家长一样,等待在考场外。焦急而难耐。
有准备的人总能应对自如。
考前看到别的学生焦急万分,她自己也是有几分紧张的。可一上考场,她却莫名平静了。总感觉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千锤百炼了太久,她反而觉得考场上的自己过于轻松,不似一个高考生该有的样子。
霍妈妈说她太过于没心没肺,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太过于随心所欲。不过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霍妈妈心里莫名也踏实了些。
两天的考试很平淡的过去。
经历的时候总觉得太过缓慢于痛苦,等真正解脱的那一刻却又觉得时间过得太过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