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高』
19年的七夕，小莫邀请黑椒去她家吃饭。
小莫复读上岸了，黑椒还在课本里挣扎。没有任何意外的，她得复读。高考她没参加，推脱说压力太大，这么轻描淡写的理由，爸爸竟也没多说什么。
可中元节回去上香，邻居家奶奶笑眯眯地问起，你在哪里念大学呀？黑椒支吾着，憋了很久才说：还没开学呢。她不想欺骗对方，可是，也不想说实话。
在四线的小城镇，流言会像被烈火吞噬了的来年疯长的野草。她不是不相信那个奶奶，她是不相信自己的承受能力。能在一众议论的人之中，静静地听，就像在听他人的故事。
回程时，她抱怨道，读书时问学校，工作时问单位，再过几年要问什么，恋爱结婚生孩子吗？真的好烦。
爸爸只淡淡地说：“是你不读的。”
黑椒忽然适时地闭了嘴，是啊，是她不读了。她后悔了，央求着叔叔做爸爸的思想工作，获得了复读的机会。打暑假工赚得那点钱，全部添到学费里。复读需要缴纳的费用，只一个学期，却是以前一年的两倍。
减免？不存在的。
在校长说“公事公办”时，黑椒有一种低三下四求人的感觉，那种感觉像看到一只误入冰激凌中胡乱飞舞挣扎的苍蝇，很不好。她看着那个端庄得体的校长，二话不说拉着父亲出去了。
她有争一口气的心，但没有一鼓作气的力量了。这回和去年一样，都是精神压力太大，每天神思恍惚，她再次临场退缩了。
时间倒回19年的七夕。
小莫之前大展宏图，说暑假要去哪里打工，结果还是爽约了。说这话时，黑色臭豆腐块滋滋冒着香味儿，夏天的风吹得两个人都懒洋洋的，连豆腐块上细碎的胡萝卜粒也变得可爱。
“我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
“我报了很多班啊，有游泳课、声乐练习课，还有跆拳道课等等，时间上赶不赢。而且，我爸爸说我学医，以后有的是工作的时间，没必要急着出来打工。”
“哦，没关系。”
“我去买瓶水吧，你看起来辣得眼泪汪汪的。”
“好。”
七夕前夕，小莫的妈妈做了一桌子好菜，有水煮鱼，还有蛤蜊炒丝瓜，那厨艺是真不错。可能吃多了家里的饭，就会想念外面的饭吧。
饭桌上，也毫不意外地被问起考到哪个学校，黑椒不好打马虎眼，硬着头皮撒了个慌：
“H院，刚过线，旅游专业很一般，我想去S大，准备……准备复读一年。”
小莫妈妈说：“其实H院也挺好的，高考嘛，只要努力过就不后悔。像我家莫莫，她去外省念书，这个料子也就考到这个程度嘛，以后的路要靠自己。”
黑椒自顾自扒饭，心里苦笑，要真能考H院，她也认了。可是她连去H院的资格也没有，她根本就没考！
『尾声』
黑椒找小莫要了两本必修五和必修六的英语教材，小莫很痛快地答应了。
后来，天涯四美……
泉眼和君君考上了大学。
渭泾考上了大专，黑椒最次，中专……
衡阳是个小地方，遇见也不能算偶遇。在公交车上碰到熟人是很常见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会碰到泉眼。
那个眉清目秀、个子不高的男生，如今已经高出她两个头了。皮肤依旧很白，白衬衫衬得他愈发肤白如雪。不变的是清瘦，还有旧时的轮廓。
黑椒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阳光，又看了看那个少年，终究没有在一片喧嚣沸腾中报出他的名字。
如果害怕也是一种约定俗成：
害怕认错了人会尴尬，害怕他看到自己不够美（这种担忧似乎很多余，但没有谁不希望在故友重逢时以最好的姿态遇见），更害怕他头脑空白地问：
“你是？”
就好像桎梏大半夜找她，只是为了确定她是谁。在此之前，她在他的列表里，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昵称，而已。
曾经最特别又怎么样？她曾经还最喜欢吃桑椹呢，但她也可以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吃。
君君考上了教师资格证，将来是打算教书育人吧，朋友圈里她光彩照人。
渭泾抽条了，烫头发，穿时装。她的妆容很精致，生日会收到很多礼物，她会弹钢琴，会舞蹈，她说她的梦想是做一名设计师。
都挺好，除了她。
就让她在土地里腐烂好了，反正她不会去同学会的，没人知道她的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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