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动。

几日后蓝启仁受清河聂氏邀请去往不净世参加清谈会，期间正逢蓝曦臣带人下山除水祟。温襄也跟着一起去了。

　　毕竟温情和温宁也在其中，多少让温襄觉得有些事出反常。温情以不愿她牵扯进来为由，并没有将太多内容透露给她，恐怕是温若寒事先吩咐过。再者温襄本就对此无意，惹得近两日传信希望她协助温情的温若寒心生不快。

　　她便以不放心温情姐弟为理由跟去。

　　温若寒最近对她关注度实在太高，让温襄隐隐有些不安。她左右寻思着还是安分些好，先按照温若寒的意愿行事，看他听学结束后的态度再做打算。

　　到达彩衣镇后投宿客栈后，一行人便先自行休憩一番，第二日才动身前往碧灵湖。

　　因着这阵子水祟作乱，彩衣镇远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不难看出魏无羡众人中兴致最高的，甚至还买了坛姑苏有名的天子笑，一路上不是和蓝曦臣瞎扯，就是去逗蓝湛，偶尔还对着温襄挤眉弄眼。

　　结果魏无羡那坛一口没喝的天子笑，被蓝湛以夜猎途中禁酒为由全洒了。

　　好不容易在魏无羡的闹腾声里头到了碧灵湖岸，众人总算可以登船。温襄独自乘舟而行，好巧不巧竟与魏无羡相靠不远。谁知对方见此不由得笑嘻嘻向她抛了个眼神。

　　湖面上本就水雾缭绕，随着船只渐行向湖水中央，沉沉雾霭笼罩下四周几乎白茫茫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温襄握紧手中的霜白佩剑，心下早便警惕起来。

　　蓝曦臣亦是适时出声道：“诸位小心，前面便是作乱之地。”

　　“泽芜君，水祟都聪明得很。”魏无羡见蓝曦臣面色凝重，不由开口道：“这样划船慢慢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蓝湛不咸不淡地回道：“职责所在，找到为止。”

　　温襄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感到有些头疼，正准备开口便见魏无羡忽然抄起船棹掀动粼粼水波推向蓝湛。船身被激起的浪花掀翻，蓝湛飞身落在魏无羡所乘之船上，只见方才的船翻了个底朝天，一只张牙舞爪的水祟正依附其上，却又似有所觉般在澄明天光里头迅速退回水中。

　　蓝湛收回平静的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魏无羡开口道：“无聊。”

　　魏无羡的目光还停留在水里小幅度颠簸的船身上，面上明朗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江澄同样紧皱眉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水祟。”

　　其余人亦是面色凝重。

　　“魏公子，你怎知它们在船底？”蓝曦臣回过头看向魏无羡，温润如玉的面容似有几分探究之意。

　　魏无羡略微挑了一下眉，一副颇有些自得的神情，“简单，吃水不对。”

　　“怎么不对？”温情闻言颇有兴致地望向魏无羡。

　　“刚才船上只站了蓝忘机一个人，吃水却比站两个人的船还要重，肯定是有东西在他船底下。”魏无羡将目光放在仍在水面上翻底的船，不知在想什么。

　　温襄不由得看向温情，对方似乎还将心思放在魏无羡那边。正巧魏无羡在小声讨好蓝湛让他不要生气，温襄心中叹息微微扬声提醒道：“当心水下。”

　　蓝湛出手极快，出鞘的避尘斩断水下游动的水祟。魏无羡也催动自己那柄仿佛木制般的佩剑，将右侧迅速游近的水祟斩去。

　　与此同时，如海带般的水祟向众人船只涌来，浪花顿时百般翻卷。温襄手中佩剑出鞘，干脆利落地斩断来势汹汹的水祟。片刻后水中异动止息，四处网绳也平复下来。

　　魏无羡所持之剑化作红光回鞘。

　　他身边的蓝湛看起来似乎对此颇有兴致，“此剑名何？”

　　“随便。”

　　蓝湛忽然看向魏无羡，向来冷若冰霜的表情中带有几分错愕和不可置信。魏无羡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于是便又一字一顿强调道：“随，便。”

　　蓝湛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随便，才又将视线重新锁定魏无羡，“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温襄在他们不远处听得倒是饶有兴致，“蓝二公子误会了，魏公子的意思是这把剑的名字就叫做随便。”

　　蓝湛看了眼温襄，又看了眼魏无羡，面上的表情半信半疑。

　　于是魏无羡笑呵呵地递过随便，好让蓝湛看清剑上的文字，“喏，不信你看。”

　　剑鞘纹路中镌刻的两个古字，是随便无疑。

　　蓝湛神情莫测：“……”

　　魏无羡瞟了一眼蓝湛，神情看起来略有些得意。他对着温襄扬了扬手里的随便，边抛出一个笑脸边和蓝湛开口缓然解释道：“当初江叔叔赐剑的时候问我想叫什么，我想了二十多个，没有一个满意的，所以就随口答了个随便。”

　　他故意顿住，笑眯眯地上下扫视遍蓝湛，“现在想想这名字也不赖嘛，用来套你这种小正经，一套一个准。”

　　蓝湛紧紧盯着他，最后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荒唐。”

　　魏无羡闻声不由得扫兴地撇过头，恰时想起前几日温襄对随便名讳笑语盈盈的评价，登时发出一声哀愁轻叹，“唉，看来只有温三妹妹懂我。”

　　他话音方落，惹得莫名其妙的蓝湛不由得多看了眼不远处的温襄。

　　正说话间，水下黑影一闪而过。江澄提剑便斩，同时提醒另一边还在聊天的几个人，“注意点，它们又来了。”

　　几名蓝氏门生撑蒿划船，同样见到水下优哉游哉掠过去的黑影，立即大声喊道：“这里也发现了！”

　　水下黑影频频，数艘细舟拉开网绳飞驰而过，却是一无所获。随着船只慢慢靠近碧灵湖中央，湖水也渐渐显出浑浊的墨绿色，越发叫人心底不安。

　　温襄没办法看清温情和温宁状况如何，只好随时准备拔剑。

　　后方忽然传来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叫喊声，仔细分辨约略是江澄。温襄下意识回过头，便听见叆叇浓雾里头传来魏无羡焦急的声音，“江澄，你怎么样？你现在在哪里？”

　　良久后江澄的声音在浓浓雾气里响起，“我没事！”

　　白雾近乎遮天蔽日，温襄只能通过声音大致确定江澄所在的方向，应该是受了伤。手中佩剑骤然出鞘掀起面前一阵哗然水波，温襄再度挥剑让已乌黑得发紫的水渍顺剑身滴落而下，皱着眉头出声，“不好，水里的东西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蓝湛也沉声道：“现在退回去。”

　　话音未落，众人感到船身猛地一沉。

　　湖水顺势漫进船内，温襄连忙看向四周。近乎浑浊的浓稠白雾仍旧缭绕不散，与乌紫色的湖水相衬尤为刺眼，四周不知不觉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十数条正缓慢下沉的船被动顺着漩涡不停打转，仿佛要被吞食殆尽般。

　　温襄察觉自己所乘之船摇晃得厉害，她立刻用佩剑将半空中的浓稠雾气暂时劈散，隐约见到一条离自己不远的小船。

　　她当即运起轻功落在那只小船上，同时一剑劈向自己原先的细舟。船分两半，依附船底那条姿态可怖的水祟正软绵绵沉入黑水中。

　　温襄回头正见魏无羡和蓝湛也看着自己，没等开口说话，三人所在的小船便猛地颤动起来。

　　她倒吸一口冷气，与对面的魏无羡和蓝湛对视一眼，相当有默契地运起轻功再度飞落到不远处的一艘船上。温情恰好在给江澄包扎伤口，后者则是神情戒备盯着四周。

　　“水行渊！”

　　魏无羡看着四周的景象，快速说出自己的结论，“这是水祟变异后结合到一起，引发了水行渊……它们要把我们全部吃下去！”

　　其他人皆是面色大变。

　　蓝湛当机立断：“御剑。”

　　众人佩剑纷纷出鞘，不消片刻便是踏着疾疾剑气腾空而起。蓝曦臣也当即唤出玉箫裂冰，吹奏镇压之曲。

　　温襄视线下移间，却见温宁和一名蓝氏门生正身处险境。看模样温宁本是欲要相助那名受困的蓝氏门生，却不知何故无法动弹，而那名蓝氏门生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被不停打着转的黑水吞噬。彼时温情同样也在注意着温宁，神情难掩担忧和紧张：“阿宁！”

　　温襄立刻御剑过去一把抓住温宁的衣领子，欲要将他往上提。

　　谁知温宁和那蓝氏门生的下坠力度愈发之大，温襄提得越来越吃力，一度有要被带着往下跌的姿态。正逢一旁魏无羡也闻风而来揪住那名蓝氏门生的衣领子，两人一起合力倒也很快便拽着温宁和那蓝氏门生脱离险境。

　　温襄御剑落在江澄和温情所在的船上。安抚好有些受惊姐弟后，正见魏无羡已将那名蓝氏门生送至另一叶人少的细舟，她微微轻笑颔首道：“多谢。”

　　魏无羡落在她身旁笑容明朗，“说谢谢就生疏了，我们俩谁跟谁啊。”

　　他扫了眼蓝湛见对方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便偷偷附在温襄耳边压着声音笑嘻嘻道：“温三妹妹如果真要感谢我的话，不如今晚和我好好逛逛彩衣镇。当然了，请我喝几坛姑苏的天子笑也成，显得更有诚意些。”

　　温襄登时哑然失笑。

　　恰时，一道嘹亮清脆的鸟啼声响彻重霄。温襄抬起头，便见一只枭鸟展翅掠向有些灰沉沉的天际尽头。

　　岐'山温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