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走完后,沈弄溪摸出一把躺椅,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柔若无骨。
上次在厄妄心海受的伤居然没有让她的神魂进一步创伤,反而还在修复中,真是活久见了。
边绣流云的锦衣垂落在地,美人慵懒的神情自有一般风情,青丝随风飞扬,忽上忽下,欲落不落。
阖上的眼睑应该彰显着主人正在休息才对,但是躺椅占着的那块地方不知何时绘上了一个阵法,青紫雷光交替闪烁,明黄色的符箓贴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以为她被生祭阵法了。
此时此刻,沈弄溪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地图,沧禹界的地图。而地图上清晰的遍布着一些绿色光点。
极天界那一战几乎要了大半个仙域仙人的命,她不悔,但有愧,所以在最后时刻她第一次借用那股力量将所有战死的仙人都保留了记忆转世下界。如果传闻属实,那么五十年前坠落的流星就是他们。为了蒙蔽天机,她特意将他们的记忆封印到五十年后自动解封,将仙力封印了一百年,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都该恢复记忆了。
细细思量一番后,她决定先寻回曾经的伙伴,至于杀回极天界怕是需要很长时间了。
地图上的光点代表了他们的所在地,沈弄溪凝眸看了好一会儿,神情是难得的严肃正经。
玩球了,忘记把他们都送到一个界面了。
当初情况紧急,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了,谁知道会给现在的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根据地图显示,沧禹界的上界仙人不过千人,而极天界战死的仙人足有上万!
这说明她要跨越好几个界面才能找齐人!
若是从前,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但对于如今身在下界,实力大减,神魂重创的她来说,强行跨越界面等同于找死。
……唉,这就是老白常说的,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吗?
浓密卷翘的长睫颤动几下,蓦的睁开,浅色的双眸里无比清明,看不见半分睡意。
沈弄溪抬手轻拍下脸颊,清透的目光飘向远方,脑子里已经构思出无数个补救方案。
老白说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过……她刚刚好像在这栀画城里看到了一个绿点???
玉福楼天字雅间内,紫金香炉升起袅袅白烟,烟雾缭绕下依稀可见青衣男子清隽的轮廓。骨节分明的双指把玩着一个红色剔透的球状物体。
一名灰袍人恭敬的立在桌案前,手中展开一只玉简正在汇报着什么。
“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大人可是觉得这名女子有问题?”
灰袍人问道。
青衣男子起身绕开烟雾,一语不发的走到窗前,静静伫立。
良久,压抑颤抖的声音响起,“你……你去让“它”来下请帖,务必要亲手给她!”
灰袍人被男子语气里的重视一惊,目前能够让“它”来拟定请帖的人都是大陆鼎鼎有名之人,他有些迟疑道:“会不会太看得起她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我们也没人看到经过,说不定只是她身上有什么强大的秘宝。”
青衣男子刚平复下心情就听见这么一句,气的差点想把灰袍人扔出去。
“愚蠢!我懒得跟你废话,办不好这事儿这个月的月绩你就清零!”
月绩清零?
不行!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月绩过不去啊,他的修炼资源可全靠这个!
灰袍人心一紧立即告退,生怕被男人逮着机会扣他月绩。
“属下这就去办!”
男人好笑的看着灰袍人仓促离开的背影,想到刚刚送来的情报又笑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真的很像啊,如果他在肯定能认出来吧。”
青衣男子正要合上窗户,一团黑影“嗖”地撞进屋子掉落在花瓶里。
摇摆不定的青雨空釉瓶险些摔在地上,男子扶了一把,才避免了它四分五裂的结局。
闷闷的声音从瓶内传出。
“呜呜,哇什么东西臭死了本大爷了!快,快把我弄出去,李惟攸!哇好臭啊!”
被点名的李惟攸慢吞吞的抽走花枝,倒转花瓶将里面的东西甩了出来。
一地的水渍间瘫着一只湿漉漉黑糊糊的毛团,一颤一颤的像要溺水似的。
毛团原地扑棱几下,晃晃悠悠的飞起,嘴里不时喷出几口不知名的水。
李惟攸在它靠近那一刻,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蹙着眉躲开了毛团。
还真挺臭的,下次换一种养料。
黑毛团瞪大了拇指大小的眼睛,仿佛在对李惟攸的行为表达无声的控诉。
李惟攸见它委屈,又想起正事,于是施了清洁术把它洗的干干净净。
干燥柔软的黑色绒毛,色泽光亮,让毛团看起来有了点鸟样。
李惟攸回到桌案前,拿出一张烙金印的帖子。神识一动,帖子上自动出现几行字,工工整整,一字一句都无比严谨。
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在外头可能会被人认为是不尊重的话,“黑羽,过来,吐口水。”
看,吐口水,多么清奇的拟帖方式。
黑羽不是经常干这事,上一次让它吐口水拟请帖的修士都是三十年前的了,现在早成了一方大能。
乌黑的爪子踩在请帖上,湛蓝色的豆豆眼仔细看了遍上面的字,越看越不对劲,“不是,上次那个好歹是个大汉,这次直接成小女孩了?你们找人的标准怎么这么稀奇古怪,乘坤殿这么缺人连小孩都不放过?”
黑羽说的起劲,嘴里口水不住往帖子上喷,刚好完成了任务。
金印逐渐褪去一点,剩下的刚好组成一个烈日当空的图案。原先的字迹在沾上黑羽的唾液时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无踪。
黑羽用爪子把请帖扒拉过来叼在嘴里。
李惟攸靠在窗边伸出手指指向一处,“尽头最安静的那间桃雨小筑就是,进去前记得先打招呼,我可不想收到你被烤了吃掉的消息。”
他顺手拎起黑羽一把扔了出去,一长串的哀嚎自空气中飘来,“呜哇啊啊!李惟攸,本大爷诅咒你'注孤生'啊啊啊……”
李惟攸不甚在意的嗤笑一声,喃喃道:“哪用得着你来诅咒,本就不会有人长伴我左右了……”多年后,这句话以别样的方式,一语成畿。
明知有些结局不可逆转,却终究不忍放手,不论凡人还是仙人在心有执念时总是甘于被禁锢其中,一念错,终身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