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小记

嘉靖四十一年，严嵩被削去一切官职；嘉靖四十五年，严嵩于饥寒交困中离世，同年嘉靖帝朱厚熜崩，朱载垕登基后，年号隆庆，信用徐阶、高拱、陈以勤、张居正等大臣，革除前朝弊政。一年后在首辅张居正帮助下重审陆家贪污一案，陆绎沉冤得雪，官复原职。

隆庆三年，圣上颁旨升陆绎为锦衣卫同知，官从三品。陆绎本就铲除严嵩有功，如今升为锦衣卫同知，自然大家都想巴结，下朝后免不了与百官寒暄几句。

待陆绎回到家，已近中午，往常今夏总是挺着肚子在院里打捶丸，让陆绎头疼不已，生怕她一不小心伤着肚里的孩子，今夏倒是看的开，还教育他有其母必有其娃，自己生猛的很，生的孩子也没那么娇气。如今下朝却不见往日身影，有些反常。

陆绎正奇怪，府上的小厮慌里慌张地冲出来，气也没喘匀就冲后院指：“大……大人……，夫人…夫…”

等不及他说完，陆绎一把抓住他，“夫人怎么了？快说！”那下人从未见过大人这般模样，登时腿软半跪在地上，不过好歹把气喘匀了不少，哆哆嗦嗦地说道：“夫…夫人要生了，大人快去！”就像脑袋挨了一闷棍，陆绎也顾不得换下官服就直奔后院。

果然院子里像炸开了锅，袁氏屋里院子来回跑，招呼着小丫环们准备热水剪刀。产婆扯着嗓子喊让今夏用力，今夏扯着嗓子喊“我不生了”，陆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只能在门口站着，想帮忙也没地方下手。

“今夏，坚持住！”陆绎冲屋里喊。他也紧张，这句话也是对自己喊的。

“陆绎！我不生了！太！疼！了！”今夏满头大汗地冲着外边喊。旁边的产婆急得不行，人家的姑娘生产都没力气说话，这位夫人怎得如此生猛。不过这喊话倒是挺管用，“夫人！您再使点劲，马上就好了！”产婆帮今夏擦了擦头上的汗，“要不夫人您再喊两句？”今夏满脸黑线，生产时哪有让人扯着嗓子喊的，现如今计较不了这么多，先解决肚子里这个才是大事。

她发誓，这是她生平使过的最大的劲，也是她生平受过最厉害的疼。听着产婆说了句“生了！生了！”，今夏松了一口气，肚子里的小东西终于出来了。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瞧瞧，就被一股巨大的困意笼罩，不情愿的昏睡过去。

陆绎听见产婆的喜讯，飞快的冲进屋里。产婆抱着娃娃对陆绎说：“恭喜大人得了个英俊的小公子！夫人太累了，已经睡下了。”陆绎连声称谢，走到床边确定今夏一切安好只是因为太累睡过去了之后，才转身去看产婆怀里的儿子。袁氏在一旁欢喜的不行，接过娃娃抱在怀里，嘴里咿咿呀呀的说哄小孩的话。

“多谢产婆，来人，赏！多谢产婆费心！”陆绎笑着说。陆绎本身就是极克制的人，如今添了儿子，母子平安，也确实让他心情激动，话也多了起来。

“谢大人！”产婆一听有赏银，乐开了花，“大人，您夫人果然不同常人，老婆子接生过这么多人，大多都在生产时虚弱不已，唯独您夫人，声音洪亮，当真了得！”

陆绎的微笑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半天挤出一句词：“多谢夸奖。”

差人送走了产婆，陆绎守在今夏床边。床上的人呼吸匀称，十分安静，看来是真的累坏了。悄悄在今夏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他便起身嘱咐厨房做最好的补品，让人去给杨岳父子等人送信。

临近傍晚，陆绎推门刚进屋，今夏就醒了。

“醒了，累坏了吧？吃点东西吧。”陆绎吩咐丫鬟去端熬了一下午的鸡汤，又让奶娘去把娃娃抱来。

“太疼了！”今夏鼻子一酸竟然哭了出来。陆绎没想到她会哭，只得将她圈进怀里，轻拍着安慰。

“太疼了！我还以为我生不下来了！”今夏像是肚里装着一包委屈，不知怎的，眼泪啪嗒啪嗒直的往下掉。

陆绎将她圈得更紧，“没事了，有我。”

帮今夏抹了抹脸上的泪，陆绎端了丫鬟送上来的鸡汤，一勺一勺的喂给今夏喝。今夏虽虚弱，却也不习惯被这样伺候，索性端过碗来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砸吧砸吧嘴。

袁氏抱着小公子进来，今夏急忙招手，：“快让娘看看，啧啧啧，就是你，可把我给疼死了。”今夏嘴上苛责着，却喜欢得紧。娃娃眼睛紧紧闭着，嘴还不时地砸吧砸吧，头上光秃秃的。今夏已经把这个孩子的一生都快规划完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陆绎，“起名了么？”

陆绎正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今夏这么一问就有点懵了：“光顾着你了，忘了。”

今夏撇撇嘴，可怜的娃娃，刚出生就被忽略了，不过看他那么紧张自己，心里是欢喜的。

“那就叫陆全！什么都挺全！”

陆绎嘴角抽了抽。

“不好听？那换一个。”今夏拍了拍脑袋，“陆好，什么都挺好”

陆绎扶额。自己的夫人果然实在，想的名字也实在。

“我这闺女就是实在，哈哈。”袁氏抱着小公子，尴尬的笑笑。

今夏见陆绎不说话，清了清嗓子，“是有点俗哈……那你说叫什么！”

陆绎看了看今夏，想了一会，脱口而出一个字“铎，陆铎。”

“铎？你去哪想的这个字。”今夏嘴里嘟囔着，“陆铎……铎……为什么要用这个字？”

陆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原因有二，其一，铎，大铃也，布政教法令之用也，一鸣惊人；这其二嘛，你自己想。”

今夏哼了一声，“话说一半，讨厌！”不过这名字寓意也好，也算合今夏的意。

“陆铎～你喜欢你爹给你起的名字吗？”今夏接过襁褓中的娃娃，“我是娘啊～这是姥姥～这是你爹……”

陆绎摸了摸今夏的头，回想这些年经历的种种，这种安心踏实的感觉是陆绎从未体会过的。

多年之后，陆绎在书房看卷宗，今夏风风火火的冲进来，“铎儿起名字两个原因，其一我知，其二到底是什么？”

“这么久了，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陆绎头也不抬。

“铎儿今天跑来问我，为何要叫这个名字，我总得给他解释吧。”今夏一脸正经。

“年岁太久了，记不得了。”陆绎故意逗她。

“啊？”今夏垂下脑袋，“这怎么能不记得啊。”

“取你一处，取我一处，便是这个铎字了。”陆绎笑着看她。“取你的“今”做“金”，取我的“绎”字的右半边，拼在一起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