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王昊楠英年早逝。
留了王九龙一个人在这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世界里挣扎。
“王昊楠,享年22。”
王九龙还记得王昊楠死去的那一天,那一天风把她的头发吹乱,笑着看着桥下的长江。
娇小的身躯落在了风平浪静的河面上,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一圈圈水波纹荡漾开来。
长江杀死了王昊楠。
王九龙恨王昊楠的窝囊,恨王昊楠的懦弱,恨王昊楠的不管不顾。
王九龙恨王昊楠的一切。
在她落下去之前,王昊楠站在她的身边,顺着她手臂的方向看着那屹立在长江边上的楼。
她说,那是她的母校,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
她说,她好想回去。
她没有落泪,只是微笑着看着王昊楠。
梦想被无情的现实撕裂。
双手被醉酒的司机碾过。
她失去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20年。”
“我的20年就这么轻易的被人夺走了。”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痛哭,她咆哮,她愤怒。
哭到双眼再也看不清东西,哭到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流尽了她一生的泪。
证明了王昊楠就是个窝囊废。
安慰女生从不是王昊楠的强项,甚至连笨拙的拥抱都无法做好。
无论是紧闭的房门,还是她绝不愿意张口说话的嘴。
王昊楠没有打开任何一个。
只是照常送饭,再在她面前自言自语两句分享自己生活的点滴。
生活没有涟漪,王昊楠的话也没有涟漪。
她就像一摊死气沉沉的湖。
被剥夺了活跃的权利。
“我想去旅游。”
这是她半年以来对王昊楠说的第一句话。
王昊楠没有多想,只是给了她一张卡让她注意安全。
她走的绝情,在飞机场没有回头看王昊楠一眼,只是向前走着。
越走越远,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也越走越远。
好像没有差别,却又处处充满着差距。
她偶尔拍两张图片给王昊楠看,大抵是想分享一下自己难得的喜悦。
王昊楠看到的时候,大抵也是开心的。
至少她还愿意分享,不是吗?
没人知道她在旅途中都做了些什么。
各个方面都是。
旅行的最后一站,她定在了武汉。
一切开始的地方,梦想开始的源头。
怀揣着梦的孩子带着满身兴奋走入了心仪的学府。
那年她12岁。
带着6岁的梦想来到了陌生的城市。
王昊楠看见了手机上的消息,应邀来到了武汉长江大桥的正中间。
长江上吹来的风打乱了他心跳的节奏。
白裙,黑发。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除了那双手。
“你走吧。”
“等我叫你你再回来。”
她没有叫他。
路人的惊呼和尖叫让王昊楠回过头。
像是心头被生生剜下一块血肉。
血流了满地。
那天,在武汉演出的王九龙,表演的是五行诗。
姻缘有分。
讽刺得很。
王九龙在演出结束之后拜访了她的父母,他们好像料到了早晚会有这一天一样,只是安慰王九龙说他们不怪他。
越不责怪,越是自责。
王九龙无数次在午夜时分被噩梦惊醒,抬手一抹竟流了满脸的泪。
他梦见她在责怪他,他梦见她在怨他。
他梦见死去的王昊楠崩溃大哭的模样。
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了颈脖,像是被拖入了黑暗的河底。
那是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像是用血刻在骨髓深处的思念和悔恨。
像是用刺刀从心脏上活生生剜下来的血肉。
每一块肉都诉说着王昊楠的思念,和王九龙的悔恨。
呼吸都是痛的。
王九龙开始选择性遗忘,比如五行诗。
甚至因为在自己的专场上忘记了五行诗的词而挨了不少的骂。
他记不住,他记不起来。
每次张口说词都像是对王昊楠尸体的一次鞭挞。
将心头上那根刺强行拔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多恶心,多难受。
聚光灯的炽热甚至快要将他融化。
他恍惚,他崩溃。
“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多想死。
他没有死。
低血糖晕过去罢了。
王九龙看着自己身边挂着的吊瓶,突然想拔掉手上的针逃跑。
逃到一个无人之境,守着一块墓碑和一架琴过一辈子。
多幸福,多幸福。
烟草燃尽了它的生命。
火化纸灰散。
王九龙将她的骨灰倒进了长江,然后趁着夜色,拿着快板站在她母校的湖旁边。
那是王九龙最喜欢的一副快板,是她送的。
他站在湖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段又一段。
最后把快板扔进了湖里。
完成了对王昊楠最后一件遗物的安置。
王九龙转头走向了新的人生。
儿女双全,家庭幸福。
而他的女儿,跟着她生前的恩师学习。
王九龙最大的成就莫过于。
把他的女儿培养成了她的模样。
在生命的尽头,躺在病床上的王九龙看着不远处微弱的光。
仿佛有一对情侣站在那束光里。
笑得放肆,笑得张扬。
他们在笑,王九龙也在笑。
他们手牵着手,看向对方的眼睛里满是爱意。
多像王九龙当年在梦里梦到的那样。
那是22岁的王昊楠和24岁的她。
来接86岁的王九龙。
“王昊楠,英年早逝,享年22岁。”
“王九龙,寿终正寝,享年8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