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野心，产自愧怍
974年2月6日9:45:12
Fate公国，阿斯塔工业基地
代号：白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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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未眠。
自蘇从那个少年身上提取出样本，整个研究所都陷入了狂热的氛围中。
『我有一种感觉，说真的，老姐，这可能不是科学的领域。』穿着严严实实防化服的研究员对一旁来视察的白烛喃喃道。
而她只是盯着巨大的滞留管，绿色的培养液中有阴影上下浮动：『我只是被派下来看看的，不太了解这些东西，能不能细说？』
『你当上二把手的事情早传开了，没必要……抱歉，我多言了。』研究员擦了擦汗，放下手中显微镜，将盖玻片合上，像缓解尴尬一般说道：『他的血细胞竟然还保留着分化的能力，这可是血细胞，更别提类群同源假说早已经被证伪。』
『所以这代表什么？』白烛像是突然对这个不熟悉的领域来了兴趣，一脸兴致勃勃地望向研究员，眼中似乎有期待的光彩。
『很有可能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保留了分化的能力。』研究员也仿佛终于找到知己般，耐心向安保科主任解释着。
『就像我们被割伤的手指会结疤愈合？这我也能做到。』
『不不不，老姐，那是单纯的增殖，他保留的是分化能力。』
『啊…我真有点后悔当初没去中央学府读书，当初干嘛学法术。』她拍了拍脑袋说道，眼中写满了懊悔。
『你们Fate哪来的中央学府——简单的说，就是再生，细胞再生，组织再生，断肢再生，器官再生，大脑再生…』
研究员突然怔住了，像卡壳了一般不再继续说下去，空气变得沉默起来，能听到研究室内镜头转动的细碎声音。
『那么…他还是不是自己？』
『我不知道。』
『这个再生有没有限度，如果无限的话是不是太恐怖了一点？』
『有…当然有，再生是需要时间和能量的，按照蘇上次给的资料，这小子受的伤够死七八次了…』
白烛双手抱在胸前思索着，突然说道。
『那么——实验体可以启动了么。』
『不，还不行，我们通过逆向工程培养出的实验体连人型都没有，明明是克隆的啊…不应该会这样。』两人起身看着研究所中心的滞留管，有气泡不时从绿色液体底部浮起，诡异的情景显得无比令人作呕。
『意识唤起实验已经失败七八次了，蘇催的太急只能做成这样，如果能多从那小子身上取点样本就好了…视网膜，脑脊液，骨髓，皮肤。但道德委员会一直在阻止我们这么做。』
『道德委员会是研究所自己组建的。』
『还有这种事？真是疯了，科学的壁垒无比森严，还要让人在背后拿枪盯着我们？』
『不…说真的，这种地方还是有一根红线比较好——像蘇就没有』白烛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却又转瞬即逝『那么我们再试一次，这次用最大电流刺激。』
『你确定？这可是…』
『蘇的命令，这里是批文——还有，呵，科学的名义，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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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4年2月4日9:51:16
Fate公国，阿斯塔工业基地
代号：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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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自己比起九年前沧桑了不是一星半点，当年16岁的自己可没有这么多的白发——哪怕是而立未至的现在也不该。
镊子在手中翻飞，一根一根拔掉银发，却如同直接忽视掉般，对胡茬毫无动作。
扶着座椅站起身来，黑眼圈在钢化玻璃窗的倒影中十分明显。他只希望一会食堂还开门，早饭还没吃，昨晚也没夜宵，Fate公国的饭菜到现在都没习惯。
『靠咖啡度日也不是一两天了，只可惜，不管饱…』蘇自言自语着拿起桌上凉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游弋的目光落到甲板上，引导员穿着醒目的反光黄衣指挥着，仍然不时有战机起起落落，明示着战事的胶着。
思绪被带回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不知道纸鸢现在过得如何。
她又在哪呢，Fate和Mix的初春气候还算宜人，如果在Ares可就遭罪了。
她会不会冷，这人从不会加衣服。
如果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不知不觉，这个大男人的眼角竟有些湿润，蘇急忙用袖口擦了擦，忙慌地抬头四处张望助理还在不在办公室里，随后长舒一口气，庆幸还好办公室只有自己一个人。
细想来只觉得遗憾，热烈、欢喜、年少轻狂和桀骜不驯，连同整个世界都要送给她。可惜，一个人送走落日，一个人等待星光，他的爱早在无数个孤立无援的时刻里，变得有了计较和盘算，再也没有曾经的纯粹。
但愿相思莫相见。
『轰隆！』
窗外猛然爆发出的巨大爆炸声硬生生打断思绪，蘇连忙快步走到玻璃幕墙前，只见电梯井深处冒出浓浓黑烟，训练有素的应急处理小队顺手拿起露天武器架上的枪械戒备着漆黑一片的井口，那狠厉的模样仿佛随时会往下开枪。
他顾不得没拔完的白发，直接镊子往桌上一丢，几叠文件被打乱，猛然推开门跑下楼去。
那是研究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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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4年2月4日9:58:12
Fate公国，阿斯塔工业基地
代号：白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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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从满地狼藉的地面回过神来，一片砖块堪堪擦着头皮飞过，爆炸的余波使她有些站立不稳，地面狂震不已。
刚刚是谁开枪打到了储氧仓。
现在绝不是该追究责任的时候，那只被激活的墨绿色不定型怪物拖动着恶心的身躯快速蠕动到了燃烧的通风口前，触角伸出却被高温烧焦逼退回来，新的角质层很快覆盖了被碳化的部分。
『想要自由？』白烛爬起身，四下看了看大半沦为废墟的研究所，破碎的滞留管下流淌着绿色的培养液，浸透三四具研究员的尸体。
实验体的神经回路猛然闪动一瞬，转而从墙边向电梯井的方向爬去，留在墙边的晶亮的黏液一路反射着红色的警报灯光。电梯井前的守卫从昏迷中醒来，大叫着端起手枪对准不断逼近自己的怪物不停扣动扳机。
『等等！别开枪！』
那不定型的身躯中突然化出两把刀刃，银光闪过，倒下的守卫被怪物裂开为两半的主体直直吞噬殆尽。白烛连忙打开实验桌抽屉，随手拿起一把防卫用手枪，枪口对准包裹着尸体而化为人形的实验体。
『砰！砰！』
两发子弹倏然射入凝胶般的外壳，激起道道波纹却又瞬间复原。那令人恶心的怪物，似乎有痛觉般将新生的头颅转向白烛，原本属于双手的位置延展出骨质刀刃，猛然抬手劈碎白烛作为掩体的实验台。
『再生，畏火，有痛觉，有化形能力，能精炼钙元素为珐琅质作武器…却唯独没有意识吗？』白烛一边翻滚避开飞溅的残片，一边丢下了手中那把对实验体杀伤力如同玩具般的手枪，稳住身形后猛然从腰后拔出一把军刀，单手在空气中轻舞两下，摆出一副进攻的态势，一缕长发垂下掩盖住她仿徨的眼神。
构造简单的神经没能识别出威胁，有的只是无休止般的狂乱与痛楚，火光照亮凌空的骨刃，略微刺眼的光芒仿佛反射出无尽的憎恨。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具令人厌恶的躯壳。
它会不会想起自己在银淼城外的妻儿？
白烛不会忘记向他许诺工作与丰厚报酬时，这个自由民家庭的顶梁柱曾露出的发自心底的微笑，他揽过妻子，干裂的大手轻抚着年幼女儿的褐发。
白烛不会忘记将他带上运输机前，全村落出门目送的壮观景象，老人念叨着阿斯塔工业救济百姓的好处，几个小青年因为没选上自己而捶胸顿足，骂骂咧咧地走远。
她撇过头去不忍再看，被纯粹谎言淹没的男人向人群挥着手，大功率推进器激起城外厚厚的尘土，模糊了女儿天真的笑颜。
这种事情，在过去几年中太多了，不论是将病毒伪装成疫苗，还是因利益与血十字合作越过那条红线。
再见面时，他已经变成了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次会变成这样！』
白烛不躲不闪硬拼一记，垂发被气流吹起，眼眸中似有烛火跳动闪烁。
『铮！』
骨刃与棱状的刀身擦出一串火花，怪物愣神的瞬间军刺如毒蛇般划开周身触角，腥臭的黏液四下喷溅，它被凌厉的刀锋逼得退后两步，创口初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膜，黑色半透明的肉体在下面蠕动着试图复原。
『请让我解脱你吧。』白烛轻声说着，声音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般细不可闻。
废墟中光源尽灭，唯有绿色的火焰顺着刀身蔓延，锋芒一转径直刺入实验体的胸口处，在尖啸声中无可阻挡地猛然下划到腰腹。
断为两半的曾经的自由民，丈夫，父亲，男人从巨大的创口喷洒着发绿的血液，几道触手蔓延伸长堵住空荡荡的腰部，骨刃直直插入地板，向自己的另一截爬去。
长柄军刀将它连同心脏一同钉死在地板上 『我向你发誓，我没有选择，我们真的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要怪，就怪这片吃人的大地吧。』幽绿的火舌疯狂舔舐着重新变得无定形的怪物，诡异的火焰一瞬间吞噬了可怜的个体，它翻滚着撞翻几张桌子，竭力挣扎到再也无法行动为止。
白烛将军刀猛然一甩，插回腰后的刀鞘，轻轻坐在了被不断灼烧而抽搐不已的肉团边，静静地看着它慢慢放弃再生，直至完全碳化。
『请解脱吧，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我真的不愿再看到了…』她对散落满地还冒着腥臭烟气的黑炭说着，她对自己说着。『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
电梯口突然响起热能切割机的声音，白烛回过神来跑向未被摧毁的监控终端，蘇焦急的声音在出现在门外，她略有些颤抖地一个个覆写这几天来的所有录像。
被射线融化的铁水滴下，汇聚成亮红色的小池塘又迅速凝固。
『差不多了。』
碧绿的火焰一瞬间点燃研究所独立监控终端周边的资料，连同电脑中骇人听闻的数据文件一起葬身火海，化为永夜的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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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4年2月4日10:15
Fate公国，阿斯塔工业基地
代号：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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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烛，这里发生了什么？』
『研究员强行激活实验体，然后——把半个实验室炸没了。』
『我他*明明告诉过他们不要轻易…』
『大概是想早点出成果吧，不然怎么对得起一天催八次的你。』
『……实验体呢？』
『暴走，被我镇压了，地上那堆灰就是。』
『我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直接违抗我的命令。』
『你是想说我有问题？监控终端也被烧没了，自己看看这房间的情形就明白了。』
良久。
『好，我相信你，现在样本被毁，研究所损失大半，我们确实没办法继续这该死的实验了，不过…』蘇示意跟随的卫队将枪口放低，换上一副值得玩味的笑容『血清在凌晨的时候他们就交到我手上了，感谢你在本次实验失控中作出的卓越贡献——安保科长白烛。』
士兵们收起枪械，跟着蘇走向电梯井，与后续赶来的应急处理队伍擦肩而过。
『请让一让。』有人推了一把白烛，用工兵铲猛然铲起地上的焦黑余烬丢入防化桶。
她怔怔地看着蘇渐远的背影，悄悄握紧放入口袋的双手，心头恨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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