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忍足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向日扔出院外。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在另一个当事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快速完成。他关上院门,完全无视墙外时隐时现的红色脑袋,径直走进店里,干着自己的事情。
等到将屋内全部收拾干净,天色几近全黑,院外早已没了向日的身影。他锁好院门,转身踏上回家的路途。
初春的晚上依旧有些寒意,街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忍足默默裹紧身上的大衣,忽然觉得身心俱疲,索性决定洗完澡后直接睡觉。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在和某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那酒的度数似乎不低,忍足很快便有了醉意。周遭的世界忽然变得万分诡谲,所有的颜色都开始交汇在一起。他抬起眼,只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紫灰色。
“我想吻你……”忍足喃喃自语着,说完便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那人起初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刚想停下的瞬间却被狠狠咬了一口。嘴里的血腥味夹杂着玫瑰的清香味猛地袭来,让思维更加混沌不清。
他在这一刻丧失了所有思考的力气,只听见那人几不可闻的低语——“侑士,不要离开我。”
忍足在这一瞬间突然惊醒。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他点亮手机屏幕,发现也就睡了几个小时而已。
那个梦境确实太过诡异,让自己睡意全无。他索性登上line,却发现几乎没有人在线,迹部的头像更是暗着。想想也是,那人的作息大多规律,这个时间点还不入睡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忍足思索片刻,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些文字。发送之前纠结良久,最后还是慢慢删掉,退出了聊天界面。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开口询问这件事情。
一晚上只睡几个小时的直接后果便是精神不济。
所以当忍足挂着两个顽强的黑眼圈,问了好几遍仍是记不住客人的点单时,他只想以头抢地,然后再切腹谢罪。
今天的客人是位极有修养的女士,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对抓狂的店长露出善意的微笑,“一杯美式、一杯拿铁,我们不赶时间,你可以慢慢做。”
旁边的孩子也跟着搭腔:“是啊,大哥哥,你不要着急,我和妈妈都很有耐心的。”
这句话倒是神奇地让他冷静了下来。
两人似乎真的不赶时间,喝完咖啡后,也只是呆在店里,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女士随手抽了本书开始翻看,而小女孩则在一旁静静地用塔罗牌搭牌阵。忍足向来喜欢乖巧的孩子,收拾完桌面便和她一块儿搭了起来。
小女孩的妈妈在看了他们好几眼后,终于开口:“我很少见到像你这样喜欢孩子的年轻人。”
“是吧?我的家人也觉得奇怪,”他小心翼翼地放好一张塔罗牌,“毕竟像我这样喜欢和孩子玩游戏的大人,确实不多。”
“你以后会是个好父亲。”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很可惜,我不太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忍足说罢弯了弯自己的手指。
这个提示给得很是隐晦,然而这位客人仍是立刻明白了。
在女儿略感疑惑的眼神里,她的笑意依旧未减,只是摸了摸对方的头,示意不用介意,继续玩耍即可。安抚好孩子之后,她这才慢慢开口,声音又轻又柔,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际传来一般。
“每一种爱情都值得被祝福,不用担心,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上帝创造出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其中包括男人和女人。他们心心相印、自由结合,自此拥有爱情的结晶,使人类不断繁衍下去,生生不息。
所有人都在真挚地祝福这种感情,却不知道有一类人只是因为与旁人情感相异,始终只能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阴影之下,触碰不得阳光。
忍足自认坦荡,但也从来不敢强求别人理解自己的选择。他以为这位女士会躲避、会排斥,没想到却一切如常。当下如鲠在喉,只能挤出一句短小且真诚的“谢谢”,从此再无他言。
那对母女不久后便离开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忍足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内,慢慢擦拭自己收藏的眼镜。他正想着今天应该不会再有客人的时候,却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更确切地说,是个年轻的女孩。
她的面容姣好,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却又显示着出身不凡。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大学毕业的缘故,那一双眼睛望过去竟是纯净如水,里面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他很少见到这样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娇娇大小姐,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人站在门口,似乎正纠结着要不要用淋湿的鞋子踩进来。
“您好,您可以直接进来,”忍足露出欢迎光临的微笑,“想喝点什么么?”
“一杯卡布奇诺就好。”果然是女孩们常点的种类,他熟练地将做好的咖啡送到客人面前,随后坐回去,继续摆弄自己的眼镜。
女孩喝得极慢,一小口一小口品着,给人几分拖延时间的感觉。喝完之后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既不阅读柜子里的书籍,也不研究身边的塔罗牌。
忍足以为她单纯为了躲雨,便随着去了。
可是等到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客人仍然没有起身的打算。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位小姐,您外出了那么久,再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抱歉,”女孩看起来有些愧疚,却又着实一副不想回家的模样,“我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独自冷静一下。”
这一点倒是同自己有些相像,忍足自嘲,没想到他都一把年纪了,还依旧要做开导女孩子的事情。“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同我说说,最近遇见什么困难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