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擅长驭风,实力不容小觑。
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为那些宠爱她的大妖怪们所赋予。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眼里满是光,亮晶晶得好似池塘里的波光粼粼。
的场向来对自己的灵力充满信心,所以他从来不觉得人生中的第一个式神会弱得出奇。只是令他吃惊的是,山风从来不肯轻易出手,制服那些偷袭的妖怪。
“不可以的,”她将小小的头颅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姐姐们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利用自己掌握的力量,不能以强凌弱。”
的场听后险些冷笑出声——妖怪们向来喜欢的不就是以强凌弱么?
否则也不会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前赴后继地前来夺取他的性命;否则也不会附身在没有灵力的人类身上,到处兴风作浪。
的场懒得与眼前这个小妖怪争论所谓的“为妖之道”。
“你最好尽快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的场家不需要无用的式神。”
他拉开纸门,发出“哗”地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可以召唤你,自然也可以杀掉你。”
身后的山风没有说话。
后来山风果真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她戴上帽子和口罩,用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抹布,在整个家里忙得上蹿下跳。
在地板上推着抹布来回奔跑,木屐撞击的声音“啪嗒”作响;掸起的灰尘在空中愉悦地飞舞,让经过的人全都近而远之;小心擦拭过的地方干净锃亮,仿佛全新装修的一般。
的场很想提醒她不要降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况且这些事情还有仆人来做,她这样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山风似乎成了家族里的笑柄,他不止一次听到别人的恶意评价——一个喜欢做家务的式神,一个不爱打架的妖怪,一个毫无用处的工具。
但她看起来很是享受,丝毫不在意到处流窜的言论,干活的时候甚至会哼起轻快的小曲儿,好像在做着什么很是开心的事情。
总之比起让她收服其他妖怪时的表情要好太多了。
的场不知道这样勤快的背后究竟是为了证明存在的意义,还是为了让自己早点放掉她。
他无从得知,也就随着去了。
碍于血契的原因,山风能够活动的范围很小,仅限于的场家宅附近。
闲暇之余,她便喜欢坐在围墙上看向外面。
春天的时候,那里偶尔会有放风筝的孩子。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也不吵闹着要一起玩耍,甚至偶尔会操纵风,送上风筝一程。
到了不冷不热的季节,她便会湿漉漉地扑进池塘里抓鱼,倒也不是真抓,而是抓到又放生。那些鱼儿居然不怕这个不速之客,围在她身边甩尾巴甩得非常开心。
等天气完全冷下来,她会蹲在院子里玩雪,因为身高不够,也堆不出什么太像样的东西。
七濑在几次目睹过她抓鱼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教训了这个调皮的式神。
“你到底把的场家当什么了?你过去住过的地方吗?”
“我……”山风在挨训的那一瞬间有些迷茫,“我只是……”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粗暴地打断。
“既然成了式神,就要有式神该有的样子。听主人的话、守家里的规矩,听懂了吗?”
她默默地回了句“是”,随后从池塘里慢慢爬出来。水珠顺着她湿透的衣服慢慢流下,滴在地上形成一条浅色的水痕。
不远处的的场将这一幕全都收进眼底。
他静静地看着山风一步一步挪到自己面前,声音里满是低落和委屈:“的场大人,为什么人类有这么多的规矩要遵守?”
的场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刚有记忆的时候,便开始接受系统的除妖训练。弓应该如何握、弦应该如何拉、阵应该怎样画、咒应该怎样念,全都有既成的规矩。
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东西记熟并且反复练习,以便在实战中能够真正派上用场。
等到稍大一点,父亲便经常带着他穿行在各个同行前辈中。
的场家是除妖世家,在除妖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意味着在这个行业中,有足够多的人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抱着各种各样难以捉摸的目的,或靠近或排挤。
与这些大人打交道,笑容如何露出、言语如何拿捏、分寸如何把握,全都是需要好好掌握的东西。
刚开始接触这些规矩,的场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和心累。不过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一种习惯。
一种自然而然形成、随时随地携带的习惯。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要问?”
其实他很想这么回答,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你先去把衣服弄干”。
山风愣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主人会突然岔开话题。但也只是过了片刻,她便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了的场一人。
他转身望向院内的池塘。
经过刚才的动静,鱼儿们早已潜伏在池底,不敢轻易浮起,出现在水面。唯有地上的痕迹仍然残留在那里,慢慢蒸发,直到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