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自从流言事件之后，尔晴就减少了去宫里的频率。
倒不是怕了谁，而是仔细一想，她根本没必要非去宫里掺和一脚。
与其他人情况不同，皇后和七阿哥不需要争宠，只需要将他们保护好，就已经能傲视群雄。
而，要想防范娘娘与永琮不被人暗害，靠尔晴隔三差五地进宫能起多大作用？
如今，伺候皇后、七阿哥的宫女、太监基本都是身家清白的，其中也有富察府特意安排的人，他们的家人傅恒也都派了人好生看顾着，另外，王小春等人也能帮忙监视各宫的动向，更何况，还有魏璎珞这个大杀器在。
如果这样都不能改变皇后和七阿哥的命，尔晴不觉得她就能够力挽狂澜，毕竟，她自己都中过好几次算计了。
但，因为福灵安还住在宫里，尔晴去看儿子的时候，也会顺道去长春宫坐坐。
七阿哥方才两岁多点，还能养在皇后身边，等再过两年，他就也要去阿哥所，那时，更有的忧虑。
保住七阿哥的命，就是保住皇后的命。
任重而道远啊。
至于争储，就算罢。
一来，尔晴是知道乾隆的寿命有多长的，说实话，尔晴真的担心永琮都不一定活得过乾隆。
二来，富察家给自己的定位是纯臣，何况，当今皇上也对傅恒及他的叔侄兄弟都非常信重，不用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舅舅把外甥扶持上位之后，却被过河拆桥，疯狂打压的。
对于永琮，自然该给的给，该教的教，该护的护，他有不对的地方，该训的也不能不训，永琮应要优于众，又不能过于优于众。
进可为储君，退可为贤王。
不论将来皇位最终花落谁家，都不影响永琮。
幸好，如今实行的是密立太子，不然，老爹一直不死，兄弟们虎视眈眈，胤礽的苦逼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现下想这些还早，长春宫已到，尔晴收敛发散的思绪，守门小太监向她问安，她回以微笑，带着杜鹃、雀梅走了进去。
皇后看到尔晴扬起唇：“许久没见你过来，这一大包，带的什么好东西？”
“我来看康儿，想到七阿哥正是向往探索和发展认知的年纪，便给他准备了些益智玩具和几套识字卡片。”
都是尔晴让人仿照福灵安玩的新做的，福灵安的那些东西虽然现在用不到了，但他依然宝贝得很，要是知道尔晴把他的东西送人了，是要闹脾气的，当然，尔晴也不可能把什么旧的东西都送给个阿哥，她嫌寒碜。
“什么跟什么？”
皇后听着从尔晴嘴里蹦出来一句接一句的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合到一起她怎么就听不太明白了？
这个时候，虽有蒙学，但一般也要到四岁才会开始学文识字，很少人意识到四岁之前的小孩子其实就已经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了。
尔晴没有回答，只是让杜鹃和雀梅将东西都拿出来，益智小玩具小孩拿到手就会自主玩起来，主要是识字卡片，每张配了画，偏卡通形象，尔晴参照孩子日常能接触到的事务特意设计的，比如花草星月，再比如碗碟、桌子、板凳、猫、狗之类的。
皇后也是聪明人，一看到东西就明白了：“倒是有趣。”
然后吩咐道：“让人把永琮抱过来，看他舅母送的礼物，他肯定会喜欢的。”
小孩子表达开心的方式最简单。
永琮直接扑到尔晴腿上亲了尔晴一口，甜甜地喊：“谢谢舅母，舅母真好！”
尔晴笑开来，捏了捏永琮那肥嘟嘟的小脸蛋。
那厢，永琮迫不及待地翻看起那些画片，上面花花绿绿，很能引起小孩子的兴趣。
“我知道，这是大象……”
遇到不认识的，永琮就放到一边，然后又去翻下一张。
“还有孔雀、小鹿……”
到底是皇家子弟，从小的见识和眼界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跟皇后一起陪永琮玩了一会后，尔晴就告退了。
明玉要送尔晴，看到她满脸心事，尔晴心下有几分猜测，便让杜鹃、雀梅只远远在后面跟着。
“尔晴，那天，你说的话，我……我跟海兰察商量过了，他已向皇上求了恩旨，皇上说，等过了今年小选，新的宫女进了长春宫，就放我出宫自行婚配，皇后娘娘也说到时会给我添份大妆。”
明玉恍惚了很长时间，她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办成了，原来，她也能走大运的！
“恭喜你啊，明玉！”
说实话，尔晴挺意外的。
都过了那么长时间，她以为，明玉永远不可能与她同频，还跟前世一样，完全听不进去劝，总觉得对皇后有还不完的恩，要十数年当牛做马去报答。
奴才，皇后娘娘不可或缺，可，也没有哪个奴才对皇后来说，是不可取代的。
皇后对她们这些奴才都还不错，尔晴承认，至于恩情，远没到那个程度。
哪怕在这个时代，在这深宫之中，对奴才持有着基本的和善的主子，也还是有一些的，而且，但凡脑子没问题，都会选择将苛待过的下人调得远远的，而不会心大地继续放在身边任用。
这满宫的妃嫔，谁身边没有一两个得力宫女？
反正尔晴没见过，哪个娘娘对身边的奴才总是呼呼喝喝，扣扣搜搜，非打即骂还能让别人将心一片为她的。
明朝的宫女受虐待很了，还会奋起反抗，差一点就弑君成功呢！
奴才再低微，也是人，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
自上而下的施舍与怜悯总是轻而易举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个善待下人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当了主子后，尔晴当然不会吝于那么干，以维护自己的口碑，有个好口碑也能带来挺多好处。
她看向明玉。
对于上一世，明玉选择疏远她去亲近魏璎珞，后来还一碗毒酒害死了她，尔晴不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不过，那终归是上一世的事了，今生，明玉依然视她为好友，海兰察亦与傅恒亲如兄弟，无论从哪个方面，尔晴都无法彻底斩断与她的联系，既然如此，就只有维持下去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尔晴对明玉说的那些话，都是希望明玉能过得更好。
“那你们婚期哪天，我一定到贺。”
明玉羞涩道：“三个月后，不大办，就亲朋好友摆几桌庆祝一下。”
海兰察不是汉人亦非满人，而是索伦族的，出身贫苦，跟明玉家相差并不大。
其父早亡后，母亲改嫁给了个开武馆的汉族男人，海兰察本就天生有把子力气，又跟随继父习武，便练就成一身好功夫。[1]
后来，他入了绿营，因箭法奇佳而被推选参加侍卫选拔入宫，本来，以这种方式当上侍卫的会在宫中任职几年后根据表现外派到各地为官，但因其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傅恒，受到赏识，在傅恒保举下，以副参领之职带往金川并立下大功，擢升二等侍卫。
女子没有男子那样出头的方式，明玉其家又早已没落，现在只有个兄长在南苑任八品苑副，她虽曾为皇后身边大宫女，但与如今的海兰察差距甚大，怕是会在婆家受歧视。
看海兰察升迁的势头，皇上日后一定会越发重用他，既要重用，却不给他指个家世好的姑娘，反而对其和明玉乐见其成……
尔晴恍然。
原来，另有用意啊！
不过。
“海兰察已是四品官，金川归来后又得了那么多赏赐，婚礼也没必要太寒酸吧？”
尔晴不由问。
“没办法，他家武馆从前经营不善，为了把武馆维持下去，向钱庄借了好些印子钱，后来，他父亲得了重病，治病又欠下大笔外债，前几年，海兰察的俸禄都拿去还债了，好在有了之前那一大笔赏赐，终是将所有账都还完了。”
明玉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直到这一年来，他才存了点钱，我呢，还要养家，存的钱也不多，成亲之后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自然能省则省。”
怪不得那时候，海兰察老是蹭傅恒的饭吃。
“小办也有小办的温馨之处。”
至少没那么累，不用经历那么多繁琐的流程。
尔晴笑笑，揶揄道：“这么了解人家的情况，看来私下里你们小两口早就畅想过未来了嘛！”
“你真坏，笑人家！”
明玉作势要拧尔晴腰上的肉。
打闹了会，尔晴问起正事：“最近，宫里有什么情况没？”
皇后娘娘素来不太关心这些事，如今更是有子万事足，是以尔晴不好去烦皇后，只能通过别人了解。
“没，出奇的安平，她们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时，也不过都是在嘴上拈酸吃醋。”
明玉面露不屑，随即转为思索。
“娴贵妃有了身孕，一心一意在安胎，纯贵妃自从五公主的事后，倒是跟皇后娘娘的关系又好了起来，最近底下人里比较得宠的也就璎珞和那个小嘉嫔、还有个鄂贵人，其他的，应该就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
贵人以下都没有面见皇后的资格，只需向其所住宫中的主位妃嫔见礼即可，就算受过一两回宠，也很少人会把她们放在心上。
“纯贵妃？”
尔晴表示怀疑。
“她是说多亏了皇后娘娘，五公主才免于不幸，从前是她被猪油蒙了心，现在真心想跟皇后重归于好。”
这件事情，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阴谋味呢？
不过，尔晴不好明说，毕竟现在的苏静好还未对皇后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在明玉她们看来，之前，苏静好与皇后关系淡下去，一是有了自己的子嗣，二也是有人在背后搬弄是非的缘故。
“真不真心嘴上说没用，该防还是得防。”
“放心，皇后娘娘只是面子上应着，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跟她全然没有隔阂似的交好？”
明玉继续道：“璎珞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纯贵妃口蜜腹剑，不值得信任。”
纯贵妃害了阿满，魏璎珞想来也仇视她已久，大概一直在找机会打击报复，不过，纯贵妃有宠又有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斗倒。
“嗯，有防备就好，人要来也不好总拦着人。”
尔晴总结了句。
然后，停下脚步，对明玉说：“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我回去了。”
“尔晴！”
明玉在背后喊住她，尔晴回头：“怎么了，还有事？”
“没，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明玉挥着手，眼里红红的。
尔晴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走出顺贞门。
二月底，明玉领旨出宫，留在家中备嫁。
虽然，她和海兰察没有皇上的明旨赐婚，但，大部分人都知道，两人的感情是在皇上、皇后见证下默许的，皇上允许明玉提早出宫、自行婚配，也算是皇上另一种形式的赐婚了。
目前，海兰察还只是四品，家里刚刚脱贫，明玉家世虽低，但家境其实也不算特别差，最重要的是，海兰察母亲知道，这桩婚事是皇上促成的，加上明玉和宫里的皇后、令妃，以及宫外的一等忠勇公夫人都有不浅的交情，这些足以弥补其他的差距，海兰察母亲也就没那么不满明玉。
而且，前世海兰察母亲跟明玉的主要矛盾还是她子嗣艰难，今生她没被苏静好虐待，自然不会有这一方面问题，倒不用太担心。
至于魏璎珞，她的晋升速度依然那么的快，去年中秋节上封了妃，不过，她到底无子，根基尚浅，要想再进一步，大概得等她诞下一子或一女了。
皇后还在，其他人再受宠也越不过她去，与其便宜别的阵营的人，不若落在魏璎珞身上，至少能提高皇后这边的资本。
明玉的婚礼，皇后和魏璎珞都无法出宫亲自参加，只遣人赠了厚礼，尔晴则与傅恒一起合送的，便是将他们在什刹海鸭儿胡同那栋四合院以相对便宜的价格转卖与海兰察一家。
为了还债，海兰察之前都是租的房子住，如今他已成家，又升了官，还租房子住就有点不像话了。
其实，这时候的房价相对于现代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便宜了，普通人不吃不喝五六年便能买下一间最小型的四合院。
只不过，京城寸土寸金，达官贵人所住的房和普通人肯定不一样，何况，那栋四合院面积大，地里位置又好，即使便宜了一半，也还值一千五百多两，海兰察目前没有那么多钱，坚持打了欠条，承诺两至三年内还清。
清朝的养廉银制度，是针对外地官员的，京官的俸禄要少很多，不过，京官虽没有名义上的养廉银，但，各种福利不少，七七八八加起来跟同品级外官差不了多少，而且有着可以面圣、升迁机会多的优点，两相差补，不至于令所有人都想外调而不愿留京。
海兰察一年正俸、恩俸加补贴一共大概四五千两的样子，只是，收入高，相对的开销也大，能余下来的就没多少。
傅恒和尔晴等于是把房子半卖半送给海兰察，又不收利钱，可以说，帮了海兰察大忙。
而，东安门内的忠勇公府已于今年三月落成，两人便趁此机会准备搬进新家。
恰好，快入夏，王公大臣们都随同皇上住进圆明园及附近，尔晴、傅恒自然也是，但是，因为赐园太大，如今还未完工，所以尔晴和傅恒现在住的还是原来的那个。
“尔晴，你看看我给赐园选的名，你可喜欢？”
“含青？还沿用现在的园名？”
尔晴不解，前世春和园不是叫得好好的，改什么名字？
不过。
‘含青’二字寓意确实不错。
“昙云仙馆双飞燕，琅嬛宝笈篇篇见。红满镜台花，人间仙子家。”
在尔晴说话的同时，傅恒边于纸上写字，边解释道：“含青，含晴，含情也。”
呃，呃。
我的夫君，我以为你在玩文艺，原来，你搞的是土味情话。
还有，前世，以及，之前，他将那新置的园子命名为‘含青’是这个用意啊，却半声不吭，谁会知道呢？
一时之间，尔晴心中百感交集。
“不好听么？”
“没，既是新园，合该有个新名，而且，又是你的赐园，便就叫春和园吧。”
见傅恒表情不太情愿，尔晴笑道：“但，可以将我住的地方命为含青阁，不是更妥当？”
“嗯，也好。”
傅恒展开笑颜。
“你刚刚所吟为何诗？”
那诗，名为《菩萨蛮》，是清末一文人题给屈逸珊夫人的。
屈逸珊，原名蕙纕，是尔晴非常喜欢的一位女诗人，她的《含青阁诗草》和《含青阁诗余》尔晴都曾读过好多遍。
尔晴告诉傅恒他也不知道，不过，就算，屈逸珊不是清末而是在他之前的人，他也不一定会知道。
在这方面，傅恒造诣实在不深。
便只道：“忘记在哪本诗集上看到的了。”
她走到傅恒身旁，倚在他背上，一同看向桌上的春和园地盘画样拟图，商讨起其余地方的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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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略有参考海兰察生平，大部分为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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