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学堂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门廊下听完学生们昏昏欲睡的念完晨课。庄老夫子脱了木屐,赤着足进来,在竹榻上盘腿坐了,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大多学子读书只为了科举,所谓达则兼济天下,这无可厚非。只是做官之后呢?目光短浅言语乏味之人仕途焉能长久?博览群书,诗、书、礼、乐、射、御、数,哪一样不是经世学问?”
盛家书院,有几个分院,蒙童教育都在分院中进行。只有到了准备科考时,才又重新选择。庄先生因历年来科考考中率最高,争抢得也最激烈。今年,有幸拜在庄先生门下的,是12名弟子。
齐衡,九月之后满16岁,庄先生的入室弟子,自小就在庄先生门下的。庄先生待他如同侄子。齐公爷家独子。
司马清风,18岁,左丞相家嫡长子。现在也是齐衡的姐夫。齐衡的姐姐齐潇潇在年初嫁进了左丞相司马家。
顾庭叶,20岁,顾侯爷家嫡次子。顾庭叶母亲亡故,父亲娶的续弦,对原配的两个孩子并不好。顾庭叶长期被放在外祖父家,今年才得以回京就学。
盛长柏,17岁。盛长枫,16岁。这两位是盛家书院院长的孩子。
周文泽,15岁,周彦御史家嫡长子。
蔡潘,16岁,蔡府尹家嫡三子。
花飞扬,14岁,郑国公花太尉家庶子。
赵少正,16岁,郡公家庶子。
另外还有3人是外地的官宦显贵家子侄。
这十二人里,唯有齐衡是不需要科考就能袭爵的人。其余的,或是有爵位,轮不到自己。或只是官员之子,并无爵位。(注:辰朝官员不是世袭,官员的儿子也要通过科举才能入仕。爵位可以承袭,只给嫡长子。)
花飞扬最小,个子最高,坐了最后排的位置。顾侯爷也是武将出身,与花家世代交好,论辈份,顾庭烨是花飞扬的哥哥,照顾着花飞扬,也坐了最后。
齐衡主动坐在花飞扬前排。
同窗一个月不到,几人的关系已经渐渐明朗。这十二人里,身份最尊贵当属齐衡。父亲权势最大的,是左丞相司马家和兵部太尉花家。两家因为分在文武两个阵营,两家关系维持了个面和心不和的状态。又因为花飞扬是庶子的关系不受人待见,除了顾庭叶和齐衡,另外八人都站了司马清风的一队。
花飞扬人小,学问也最差,若不是凭借了花家的权势和财力,他本没有机会拜在庄先生门下。日常课业,问答弱势一些,难免被人嘲笑。
顾庭叶自己因为长期在江南,功课一般,连说话口音也于京城不同,也是被嘲对象。
唯有齐衡,常常替花飞扬仗义执言。很快,花飞扬就对齐衡颇为依赖,“元若哥哥”成了他在学堂里使用频率最高的词。
这日一早,花飞扬刚进来,他腰间的白玉梨花挂坠就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
顾庭叶与花飞扬最熟,也最不客气,对花飞扬勾了勾手,道,“飞扬弟弟,你这挂坠给顾二哥瞧瞧呗。”
花飞扬并不太在意,随手摘了,递给顾庭叶。此玉花瓣部分润白,润得透亮,不掺一丝杂色。花芯部分几点天然的红色,错落得恰到好处,就如真的花蕊一般。
“好玉,这般的好玉,我从未见过。”顾庭叶叹道。
“你自然是没见过。”前面的司马清风斜着眼睛,“这是今年西域刚进贡的,我爹经手清点过才进的内库。这朵梨花坠,是今年贡品中三件最上乘的玉饰之一。花飞扬——这玉怎么到了你手里?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我没偷!这是官家御赐给我们花家的。”花飞扬急道。
府尹的儿子蔡潘呛道,“即便是御赐了你们家,又怎会到你一个庶子手里?还是偷的。”
“我没偷!这是哥哥给我的,我们花家,哪有什么嫡庶之别?哥哥们有什么,我自然也会有什么。”
哥哥?是花满天么?齐衡相信花飞扬的话,这么一个性格乖巧的孩子,是不会偷家里的东西的,尤其是御赐之物。是花满天又立功了?升职了?能把如此贵重的御赐之物给庶出的弟弟,可见是个好哥哥。齐衡自顾自胡思乱猜测。
事实则是另一回事。两个哥哥,花飞扬把花满天叫‘大哥’,花无谢原本他是叫二哥的,可花无谢总嫌弃“二”字不好听,只许他喊哥哥。平日里,大哥不常在家。与花飞扬相处最多的是花无谢。哥俩的关系也最铁。
花无谢在皇宫跟在自己家没什么区别,皇宫内库也和他花家库房差不多。前些日子见到贡品里的梨花玉饰,想着自己和花满天都有以花为图案的玉饰,弟弟还没有,就找皇帝讨了来送给弟弟。
花无谢从未把贡物当回事,连带着弟弟花飞扬,也没把贡物当回事,被同学嘲讽,愤愤然哼道:“就这么一个破玉佩,用偷么?”
这话连顾庭叶也听不下去了,捅了捅花飞扬,“好好说话诶!” 御赐之物,普通人家都要摆香案供起来的。这小孩儿,真是傻大胆儿。
齐衡担心花飞扬的招摇给花满天招祸,也低声劝道,“飞扬弟弟,慎言。”
“我——真不是偷的。”花飞扬以为这俩哥们儿也不帮他,急着辩解。
“是不是偷的,你证明给我们看啊?” 司马清风扯着嗓子道。
“那——要怎么证明?”花飞扬问到。
“要么,明天你把你哥叫出来,当着我们的面,亲自解释这是他送的。要么,你把我们请到你家去,你亲自戴着玉佩走一圈,若没人有意见,就算你不是偷的,如何?”
花飞扬看看齐衡,再看看顾庭叶,这两人不仅没替他说话,反而一脸的期待。不得不说,这两人都有私心,齐衡是想见他的救命恩人,顾庭叶是想见某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顾家和花家关系最好,年节也常走动。只是顾庭烨这些年被送回江南外祖父家,几年没回了,他很想知道花家那个长得最可爱的小弟弟现在如何了。关于这小娃儿的传言他是听了不少,越是传,他越是好奇不是?
花飞扬被挤兑得没法子,叹了一口气,“好吧,上我家去。什么时候?”
“明天休沐,就明天。”一众人等又起哄。
“好吧,母亲也说想见见我的同窗们,我回去安排安排,明日酉时在家恭候诸位。”
众人对他如此大气的话扇得一愣。他说的娘,是当家主母吗?辰国贵族官场最重嫡庶关系的。普通庶子,别说先斩后奏,先请客再通知家里。就算真的先请示主母,也少有人家的主母是会同意给庶子办酒席招待庶子的朋友的。庶子,在一般家庭里,只比仆役地位高那么一点点。不仅要看主母脸色,嫡子嫡女的脸色也是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