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过去了,天界局势大变,三人安静听完火德元帅讲述这些年发生过的事后,青容没经历过,对于过往重重一脸懵懂,只当个故事来听,倒是颜淡和余墨却有些无法接受,对他们二人来说,仙魔大战之前,他们身边所熟悉的,所相知的,转瞬间死的死,散的散,他们的神情也从刚开始的激动,到突闻噩耗的震惊,不可置信,再到被迫接受现实的痛心,伤怀。
三人都是性情中人,缅怀了往昔,一边抱头痛哭,一边给自己灌酒,余墨是最伤心的,他一直以为他稳定了修为,能在白天化形以后,就可以开开心心的跑到北溟仙君面前,叫他一声师傅,谁知这一闭关,便是天人永隔,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闭关呢?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早地来到他面前,告诉师傅自己化形了,也不至于北溟仙君连一句师傅都没有听到,抱憾而终。
余墨想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火德元帅虽然性情火爆,却也最是心软,知道眼前这小伙子就是北溟仙君之前养过的小黑鱼,甚至还被北溟仙君以徒弟教养,北溟仙君却临死都没有听到余墨的一句师傅,想到这,火德对余墨的遭遇更加怜悯,他拍拍余墨的肩膀,感同身受(小家伙,别难过,要是不嫌弃,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一定好好教导你,北溟仙君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谢谢你,老元帅,不过我想知道北溟仙君因何而死,据我所知,北溟仙君统领后方,做的也是分配仙兽法器这般清闲的职位,即便跟着三位帝君救计都星君,也只是做些接应的活,怎么会死呢?我一定要查清楚,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好还师傅一个公道!)余墨虽然伤心,却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略微思考,便知其中疑点重重,他要查清楚当年天魔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当初创世之战,他们九鳍一族全数覆灭的真相,否则,又叫他如何甘心?
(余墨,你放心,我陪你查,我们一起,还北溟老头一个公道。)颜淡也愤愤不平,她与北溟仙君相识五百年之久,感情自然深厚,还有姐姐,她身体不好,却为救治应渊帝君,竟生生剜了半颗心,那可是剜心啊,她都不敢想象姐姐得有多痛,应渊这个小人凭什么?仙界流言四起,都说姐姐对帝君情根深种,这才不惜剜心相救,姐姐迫于流言蜚语,在瑶池一舞万物生,这才求来了一个下界的恩典,以证清白,可应渊小人呢?还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没有半点损失,看来当初砸他衍虚天宫还是砸的轻了,我非得找个机会套他麻袋打一顿不可!
至于芷昔,她不信仙界留言,她知道芷昔姐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或许她是被逼无奈,或许她是被帝尊胁迫,这才不得已而为之,总之,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一定不相信芷昔姐姐是这样的人。
看来,需要尽快契约花神令,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查清楚所有真相!
火德元帅叹了口气(诶,罢了,虽然已经证实,北溟仙君是追着三帝君入了魔相,这才被无辜牵连而亡,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相信北溟那个老家伙和我看着长大的那几个小子就这么走了,可眼前发生的事由不得我不信,别人说千百句,也不如你们亲自证实此事的真伪,大概只有你们自己去调查,才会死心吧。)
(老元帅,芷昔姐姐真的…和那些仙子说的那样…她……)颜淡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问道。
(芷昔!哼!她为了上位,和染苍那个混蛋沆瀣一气,便是我那些老部下也被她赶到什么伙房,武器库,还美其名曰送他们去养老?亏我之前还觉得芷昔那丫头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没想到也是个和染苍一样心黑的家伙!)听到芷昔这两个字火德就来气,若是只针对他一人不要紧,可她却对自己的老伙计下手,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颜淡犹豫了一瞬,却还是没有为芷昔辩解,因为这些年芷昔做的事实在是辩无可辩,她自诩与芷昔一同长大,了解她的一切,可这八百年来芷昔做的一切让她看不懂,她以为芷昔有苦衷,可什么苦衷能让她对那些为天界冲锋陷阵的天兵下手?芷昔,你到底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衍虚天宫,应渊盘膝而坐,神识却已经来到了繁华境,常曦与芷昔也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此时的芷昔已经与往昔大不一样,一身红衣铠甲如烈火般灼热,正如她如今的性情,一身气势不怒自威,只一个眼神便让人不寒而栗。
(常曦,你如今又游历到哪儿了?)常曦却一如既往地孱弱,精气神却很好,想来定是多年游历,心境也与以往不同,少了几分忧愁,多了几分随和。
(我如今在峫镧山附近,这里灵气充沛,连带着风景也不错。)常曦说罢,轻轻挥手,峫镧山的风景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应渊点了点头(风景确实不错,不久后我会下凡历难,正好可以游历此处。)
一旁一直被当做透明人的芷昔翻了个白眼,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这两个家伙倒是悠闲,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对,我可不是太监!
芷昔深吸一口气(如今这番局势,便是我据理力争,也只能保住一小部分天兵,可能是看到我的青木营已经成了气候,那些火德元帅的旧部,就没用了,如今伪帝正在找各种理由对他们下手,你们两个老狐狸主意多,倒是想想办法啊!)
(芷昔别急,那些天兵不会有事的。)常曦漏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些天兵为天界出生入死,若是桓钦真的动了他们,那可就犯了众怒了,如火德一般的老元帅老将军是退休了,不是死了,说话还是管用的,有那几个老将出马,届时,仙界的凝聚力将会空前高涨,甚至有可能会有人造反,我到要看看这桓钦该如何抉择,桓钦如今虽然实力深不可测,却有我的毒拉着,平常自然看不出什么,可如果动用乾坤引吸人精血,那结局可就有意思了。)
(原来如此。)芷昔放心了,这些年跟在桓钦身边每日谨小慎微,比前世自己在莹灯手下做事压力还大,此时她才终于明白前世的那些压力根本不是事,这一世的压力才是真的大,毕竟知道的秘密太多,连带着被憋的,脾气都愈发暴躁了,也只有在繁华境,才能得到片刻松懈,即便如此,却还是要被眼前这两只老狐狸喂狗粮,芷昔只觉得身无可恋,每次都在心里盘算着这桓钦到底啥时候出手,快点,要么你死,要么我死,这样的日子,真的一刻也过不下去了,或者要不同归于尽得了,最终她却还是生生忍住了,就算世界毁灭了,也有这两只狐狸顶着呢,她何必想不开找死呢?
应渊此时也说道(你们的好妹妹出关了,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这衍虚天宫如今还真是没落了,连个上仙都拦不住,可怜我刚修好的院子又遭了殃。)声线虽然一如既往地清冷,语气却透露着一股深深地委屈巴巴地意味。
常曦却一脸玩味(哦?颜淡砸了你的院子?你那些手下没拦着?)
(嗯,此事我也听说了,说是衍虚天宫全是些灵力低微的仙侍,倒是上前阻拦了,却都纷纷被颜淡上仙一招撂倒,没有一点点反抗的余地。)芷昔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应渊手中的底牌可不止这些,只是碍于桓钦没有出面罢了,他也只能生生忍着,吃了这个哑巴亏。
(所以啊,我实在生气,顺手将他们从我的衍虚天宫扔出去,那也只能说明我心头恼怒,却碍于韶华元帅权势,小惩大诫,至于把他们扔到哪了?又有什么关系?)应渊嘴角扭头瞥了她一眼,果然看到芷昔黑了脸,嘴角微勾,显然十分愉悦。
这天界谁不知道芷昔手握兵权,风头正盛,便是帝君应渊也不敢招惹,只躲在自己的衍虚天宫怀念佳人,芷昔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枉为人臣,霸道蛮横,连帝君都不放在眼里,帝君无处撒气,只能扔几个人玩玩,以此排解心中烦闷,至于人被扔在哪了?又有几个人在乎呢?
(嗯,这可比翻龟有意思多了,不是吗?你没有小乌龟玩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扔人玩了,幸好我把小紫麟也一起带下界了,不然如今紫麟得被你玩死。)常曦实在理解不了这狗男人的恶趣味,喜欢翻乌龟,喜欢捉弄人,如今还发展出了一个新爱好,喜欢把人当球一样扔出去,颜淡和余墨是正好撞上了,在他们之前,可是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被扔出去的,比如疑似桓钦派来的奸细,比如过来贿赂他的小仙,再比如过来找他麻烦的仙君,天界仙官众说纷纭,纷纷认为应渊遭受的打击太大,已然失心疯了,也有人说他火毒未清,已然有了入魔之兆。
天知道应渊身体到底有多好,甚至因为血脉融合,修为更近了一步,还独闯一门最适合他神魔血脉的功法两仪归一,此功法巧妙的结合了父亲的修罗功法永夜功,和母亲的神族功法染月功,再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硬生生的将自己这一身混乱的血脉彻底融合,就是再来一个血脉相克的神魔血脉,只要修炼此功法,必定能彻底融合血脉,修为更进一步。
应渊挑了挑眉(那可真是可惜,我还想等紫麟化为人形,收他做仙侍呢,他在凡界过得可好?)
(好的不能再好了,据说如今大小也是个妖王了,只不过他顶头上司囚蜥不太地道,他看不过去,正想着找个机会逃走好自立为王呢,多么正直的小乌龟啊,我还真不忍心看着他受苦。)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帮帮他啊。)应渊眼神又一瞬的冰冷,自家孩子,怎么欺负都行,别人出来欺负算怎么回事,真当他背后没有靠山了?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峫镧山?真当我是游历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桓钦给我的这个金银子母环是真好用,打起架来那叫一个凶残,就是监视我这一点不太好,不如这样,我找个机会把它弄下来,暴露就暴露吧,总归不会影响大局。)话说一切也布置好了,一切也布局完成了,事到如今,有没有桓钦已经不重要了,帝尊他们也快回来了,大不了辛苦应渊坐一百年代天帝,一百年很快的,眼睛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
(一切有君后做主。)应渊也无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还有母神呢,实在不行母神做这个代天帝也不错不是?
(这些年,你的脸皮是越发的厚了。)常曦翻了个白眼,觉醒了修罗血脉就是不一样哈,他爹那姿态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芷昔已经对二人腻腻歪歪目中无人的态度不报任何希望了,罢了,她就是个旁听的,领导做什么决定,她服从就是了,听二人话里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做这个恶人,让颜淡仗着自己的势欺帝君这个人,结果就是,帝君势单力薄,被颜淡身后的权势逼迫下凡历难,颜淡心存愧疚,与昔日好友决裂,辞官离去,至此,天界兵权交于一人,而这个人,是帝尊心腹之人。
与此同时,因为醉酒,也因为,火德元帅是天界唯一一个缅怀北溟仙君,因为北溟仙君离去而伤怀的人,因此余墨不由得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火德也因此知道了眼前这小伙子并不是什么小黑鱼,而是九鳍遗孤,不由得更加心疼他的遭遇了,余墨也向众人讲述着自己与北溟仙君的故事(幼时,我初到仙界,心中苦闷,池中环境,又与故土大相庭径,身体生了很多怪疾,通体龙鳞脱落,在命悬一线之时,是师傅,用他的法器玉骨杵,将其击碎,使我龙鳞恢复,得以保存真身。)
(诶,仙君这些年法器丢失,经常有上神在暗中讥笑他,嘲笑他庸碌无能,原来是这样……)颜淡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北溟真的把自己的法器丢了,可笑当初我还跟着那些上神一起嘲笑他,我真该死啊呜呜呜呜呜~)火德元帅心中也不是滋味,原来当初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北溟仙君为了保护九鳍最后一脉,竟然丝毫没有透露,任由像我一般的仙神肆意嘲笑。
(老元帅你!你…你明白就好。)余墨转头想要骂火德元帅,却想到方才他也安慰他了,也就算了,毕竟,火德元帅最起码对北溟仙君的缅怀不似作假(他是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看见凡间的戏折子上面写过,若有好人冤死,凡间,便会下一场大雨,来冲刷世间的冤情,痛失,亲眷的人也会,因此得到安慰,可是,这天界有神仙宫宇,有法器灵丹,有万千美景,却从未下过一场雨。)
(天界没有雨雪雷电,亦没有喜怒哀乐,诶,这里看上去很神圣,很庄严,实则非常呆板,并且冷漠。)颜淡想到自己的姐姐,不就是被那些冷漠之人随口的闲言碎语逼走的吗?而唯一一个与颜淡要好的芷昔,也成了众人眼里的无情无义,不择手段之人,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假的了。
(我的师傅,也只授上神虚名,和一口棺木而已,往后的日子,这悬心涯,便交给火德元帅您打理了,我相信,您一定能照顾好我师傅留下的这一切,只不过,世人,会如同忘却九鳍一般,忘却我的师傅,他所做的一切,终究是白白牺牲。)忘记他的功绩,他的封号,他的…一切。
颜淡安慰伤心的余墨(不会的,至少我们还活着,就不会忘记他,还有火德元帅,青容,他们都不会忘记。)
(是啊,只要老头子我还活着,就不会忘记他,永远不会忘记。)火德认可着颜淡的话,而一旁虽然不知北溟仙君是谁,但如今也已经知道了,他应当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青容也不会忘记他的。)
(还有本尊,也不会忘记)一旁虽然隐身,但看完了全程的染青也在心中说道。
余墨看向颜淡,缓缓点头,又暗自神伤。
(西风绵,弦歌断,流云不知斜阳倦,高楼不解流水愁,缘生灭,韶华却,几时休…斜阳照亮世间,只因世间是它所爱,哪怕不被任何人了解,亦无怨无悔。)
颜淡的词,让众人纷纷为之动容,尤其是火德元帅,他本就嘴硬心软,所以听了以后抱着余墨哭的更大声了,余墨却也只是转头看向颜淡,听她继续说道(余墨,今日,就让这悬心涯,为仙君下一场雨吧!)说罢,她轻辉衣袖,天空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大雨,几人也一同在空中喊话,大声送别北溟仙君,虽然余墨与颜淡没来得及送仙君最后一程,却还是想着竭尽所能,为北溟仙君做些什么。
几人就就这些淅淅沥沥的大雨,哭了一整夜,也醉了一整夜,之后的几天,也还没能从哀伤中走出来,直到,芷昔亲自上门,找上了颜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