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的长街尽头,是一片掩埋在黑暗中的无人地带,这里的人随性作为,谩骂和怒火都扔给一面四四方方的墙壁。
待改建的住宅区,往往造就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落依到的时候,有火光乍现,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拐角处,手里夹着的香烟冒着红光,脚边散乱的铺着一层掐灭的烟头,静静的躺在沙石泥泞的路面。
“美女一个人走夜路,不怕被打劫?”
落依左看右看,此处空无一人,那男人显然是在跟她搭话。
男人模样憔悴,前方微弱的光照亮他一半面庞,杂乱的头发没有打理,胡渣零零散散铺在腮边,领带歪歪扭扭,男人似是被勒着了,那条看起来昂贵的领带便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扯开扔在了一旁。
落依笑,停了脚步:“司机有事,抄了近道就到后面了”
男人微昂起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又吐出一口烟,听言看了落依一眼,随后戏谑的笑了:“小姑娘还是早回家的好”
落依看不完全男人的脸,那双红着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沧桑,在忽明忽暗的小巷里映照着若影若现的光,面庞憨厚耿直,眼睛一转,又像极心怀鬼胎的人。
不去演戏倒有几分可惜了。
眼见男人起身,落依抬手露出手上的腕表,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我快迟到了”
说完便要走,男人却先一步堵了路,一步一步将落依逼进小道里。
随着灯光越来越远,男人的表情越发凶狠。
“I'm just calling to say hello,Play the friend you should Know……”
——我打电话只是想问声好,就像朋友那样,你应该知道……Bleeding(受伤)歌词
霎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两人皆是一惊,落依平静的从包里拿出手机接听。男人见落依没有过激举动,便停在原地看着她。
手机接通,听筒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在这处寂静的地方尤为突出。
“你到哪儿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落依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拿着手机慢慢走过男人身边。
“我快到了,在后街”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哒…哒哒…哒哒哒哒,越来越快。
电话那端的人似是察觉了她的急促,问了句:“出事了吗,我去接你”
落依稳住声音,却还是有点飘忽不定:“没事,我到了,哪个包间”
男人沉默一瞬:“520”
落依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中规中矩的为人处事让她不怎么清楚这种地方的格局,跟前台问了路也没找到所谓的520包厢,还是一个服务生领她到的。
包厢的隔音极好,外面什么也听不见,但一打开门,里面震耳欲聋的歌声便瞬间刺痛了耳膜,这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来说委实不算友好。
礼貌的和服务小生道了谢进门,落依在门口小站了一会儿,直到发现有人朝她招手才缓步挪动到沙发上。
这里和她生活的环境相差太大,似乎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尽管感到不适,落依也不会当众甩脸色,良好的涵养甚至没有让这个女人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的神采。
包厢里男女都有,大概七八个人,但落依只认识廖光彦,今天也是因为抵不过廖光彦的百般说辞才来了KTV——谁让她出国一去就是八年。
落依和廖光彦算是青梅竹马,因为两家的生意来往,廖光彦算是落家半个儿子,他是廖家独子,父母忙于政务,他便长时间的待在落家,和落家人分外亲热。
两人相遇在一个午后,炎热的天气里,落依坐在树下乘凉,手里拿着一本童话故事,廖光彦就在她看得入神时一把抄过她手里的书,扔到了旁边的花园里,落依表情异常平静,廖光彦从此来了劲,一旦到落家便开始恶作剧,而主人公是落依。
直到某一年春暖花开,这个一向纨绔的公子哥,终是惹哭了深闺的少女,他开始慌了,在落依的眼睛里,他看见了一种难言的悲伤,和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
少年动了情,开始对落依百般示好,可落依却在十三岁那年被父亲落林送到了英国,一晃八年。
等她坐下后,身边男生立马贴心的从托盘里重新拿了一个杯子,“能喝多少?”,人说着话,眼睛从桌上酒瓶一一划过。
“不太烈就行”实际落依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在廖光彦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落依能说出个所以然,体贴的选了一瓶度数最低的红酒。
这之后两人再无言语,虽然是朋友,但多年不曾联系的疏离始终像一条江流横亘在中间。
也没有很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她对于亲情的感受总像隔着雾看山岚的风景。
在那里待了半个时辰,刚开始众人还会因为落依的加入略显拘谨,但随着时间和酒水下肚,渐渐的开始朝她搭话。
“鱼怕水浅,酒怕不满,嫂子来一杯?”
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说话间那杯白酒已经送到落依面前。
出于礼貌,落依还是接过了手,男人就似看出她意图,先一步喝完,并作势将酒杯翻倒。
这边气氛紧张,廖光彦又忙着应付自己的基友。落依只得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直到听见咳嗽,廖光彦才转过身急忙拍了拍她的背。
“不会喝就别喝!”
说着,廖光彦把杯子重新放了回去,又递了杯水过来,落依喝完辣得难受的喉咙才稍微得到缓解。
“光彦,厕所在哪儿”
听完廖光彦气不打一处来,闷闷的接了句“我带你去”,落依也顾不上理会他的情绪,她难受得紧,一起身,醉酒的晕眩导致身体失重又给跌回了沙发上。
身边的人就似恨铁不成钢:“还是那么没用”
嘴里这样说,但人却已经走了回来将她好好的扶着,引来周围人一片唏嘘。
“嫂子酒量不行啊,阿彦你这不会是想借机开溜吧”
廖光彦懒得理会那群起哄的人,小心翼翼的将人带出了包厢。
出了门,他才听见怀里的人正小声的说着什么,凑近了些,身边的人带着一丝浅淡的酒气,她说:“我不是”
廖光彦心里一痛,连带着步伐也快了许多,落依跟不上,他便强行把人扯过去,到了地方才将人放开。
落依手臂被扯得发痛,但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也没多大反应,晕晕乎乎的转了两圈才找到门进去,廖光彦便在门外等。
看着落依进去,廖光彦才去了旁边男厕,本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到厕所就吐了起来,心里还不忘数落包厢里那群酒量好到不行的损友。
他洗漱一番,看着镜子里的人。
二十四岁的男人眼里仍有几分桀骜不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皮相极好。此刻那双眼睛隐隐透出的贪婪,恰好成为贵族最为高傲的装饰。
而落依却是在这个时候出来了,见外面没人,她只当廖光彦已经回去,又头晕得紧,踉跄的朝外头走。
某人喝了酒,晕晕乎乎的想回去,却不知道走错了门。
包厢里放着一首舒缓的情歌,唱歌的是一个女人,落依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是女人似乎很伤心,听得她也有些动情。
因此,进门那一刻心里隐隐出现的一点别扭也荡然无存。
姚词钦失恋了,男朋友花着她的钱,住着她的房子,穿着她买的衣服跟别的女人私会,被戳穿了还仍旧理直气壮。
又一个渣男,姚词钦说了分手就打电话拉着自己好闺蜜来唱歌,只是,看着开了第二次的门口站着的自己的闺蜜,又看看沙发上躺着的人。
“颜颜,这是你朋友?”
“不是”
姚词钦:“……”
“发泄完了吗,我得回去了”
姚词钦知道穆颜工作忙,能抽出时间陪她这么久已实属难得,也不好赖着人家,只是……“这姑娘走错地方了吧,扔前台?”
老实说,姚词钦也没想到这年头居然有人不带手机出门。
此时包厢里的灯开到了最亮,但到底是夜场的灯火,女人的样貌有些模糊,却难掩其精致的五官。
穆颜看了看落依,回道:“我带回去”
姚词钦听言止不住笑:“哟哟哟,穆小姐今儿怎么了,贪恋人家美色啊”
穆颜看了看阴阳怪气的某人一眼:“你觉得,她不漂亮吗?”
姚词钦却是笑不出来了,我闺蜜弯了?什么时候的事?再想想以前同吃同住洗澡睡觉都一起的甜蜜生活……
穆颜看姚词钦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面不改色的说了句:“后悔也来不及了”
姚词钦:苍天饶过谁!
等三人出了歌厅,姚词钦将人扔在了后座上,忍不住抱怨:“看着这么瘦,怎么这么重”
穆颜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除了吃就是睡,沦落到连个八十斤的人都拖不动的地步了”
姚词钦听完矫揉造作的开始揉眼睛:“行了,明白了,我不就是比不上外面那个小骚骚吗”
穆颜刚想回,姚词钦的声音却忽得沉了。
“那个女人到底有哪里好?”
知道姚词钦说的是谁,穆颜想要挤兑姚词钦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我只是怕某些图谋不轨的人带她回去”
姚词钦不回话,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两人避重就轻的说完,车里一时间只剩下三个人轻缓的呼吸,安静得令人心慌。
到了姚词钦的住处,人却迟迟没有下车,穆颜不得不开口提醒:“到了”
姚词钦神色复杂的看向穆颜:“颜颜你真不是那个?”
穆颜挑眉,姚词钦连忙改口:“行行行我不说了”
跳下车又补了一句:“就算你是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说完一溜烟跑远了。
穆颜也只能无奈的笑。
好在落依喝醉了很老实,不然穆颜可不敢保证不会把人丢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