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

夜晚的凉意缠绕指尖，谢必安从醉意中醒来。

昏昏沉沉，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苏醒。

他抬手撑着额头，稍稍抬眼。

这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地带，这座酒楼已然成为长安的代表。

醉梦楼。

醉生梦死又一春。

窗外，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飘摇。

从战场上归来后，他坐拥护国大将军的盛名，手下几十万兵力，居所无数。

在这一切美好下，是朝廷阴险的算计和天子的猜忌。

他与当今圣上同样少年英才，一个文能安邦，一个武能定国。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但是，人是会变的。

唐珏对他愈发疏远，刻意打压。

他谢必安心高气傲，哪里能受这些委屈。

一纸病书换了几年清闲。

他日日沉醉，将军府内夜夜笙歌。

有棱角的眉眼，深邃的眼眸，直挺的鼻梁，细薄的唇。

他像从国画里走出的翩翩公子，盛气凌人。

几分酒气却给他带来一些恰到好处的轻佻和温柔。

京城少女皆为他倾心。

谢必安轻笑一声，仰头又喝下一杯清酒。

楼下，乐声不绝。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谢必安从房中走出，倚在华美的木栏上，看着台上走出一个少女。

少女手持羽扇，黑发飘起，臂间薄纱随着舞姿摆动。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一曲毕，台下又是掌声一片。

少女有着绝世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一眼难忘。

窈窕身姿在暖红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弱小。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但是她的眼里，没有光。

少女对上了他的目光。

谢必安一阵沉默。

这种眼神，多熟悉。

恰似自己，失心而颓废。

他还没有回过神，少女已转身下台，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无咎。”谢必安唤着他的侍从。

一黑衣男子从阴影中走出，一开始竟无一人注意到他。

“在。”他开口。

细细看，这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她，是谁。”

范无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失望。

“她叫作美智子，是南夷献来的，并非大雍人。不知为何留居此处，成了头牌。”

谢必安微微一笑，眼里少女的背影尚存。

范无咎开口，片刻后又作罢，终究没说什么。

他不想看着将军这么沉沦下去，但他无能为力。

他自小跟在将军身边，将军待他极好，将他当作自家人。

正因为是家人，才一定要拉住他。

“将军，您的意思？”

谢必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

“是。”

范无咎转眼隐入暗处，无声无息。

“美智子……吗？”谢必安喃喃道。

另一边，台后的梳妆台前。

美智子对着铜镜，轻轻梳理着一头乌发。

满桌金银细软，皆是刚才一些公子哥打赏的。

她讨厌这些东西。

恶心，虚伪，轻浮。

美智子摘下了所有首饰，洗去了妆容。

镜中人少了几分俗媚，眉眼温柔，无可挑剔。

美智子修长的手指抚上脸侧，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终究还是，沦落到凡尘中了。

她起身，走向窗边。

长安城，于她而言，如此陌生而可怕。

暗流汹涌，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了要纠缠不休。

多年以后，美智子回想起这一天，都无比庆幸。

还好，当时看了他那一眼。

正是这一眼，定了永世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