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色的朝霞在天边汇聚,万千霞光徐徐坠落于房顶的四角飞檐,柔和了轮廓。
身着烟粉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下着珍珠白湖绉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的芊芊楚腰束住。墨玉般的青丝只是简单的绾个飞仙簪,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和梅花白玉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腕上玉镯衬出如雪肌肤,淡雅处却多出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此女子似乎很是钟情于白梅,就连手纤细的玉手中那木柄透明丝流苏团扇子上也是绣着如生的白梅。
中规中矩的坐在御花园的‘风雅涧’,望着如复一日的姐妹为了那一国之君争风吃醋。似是认真的,仔细看来却又是百无聊赖的。
眉眼虽是如画,精巧的小脸像是未长开一般,带着少女的稚嫩。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肌如凝脂肤如白雪,眼角的细纹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刻意温润的气质平添几分风情。
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美艳绝俗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却带着淡淡的冰凉。似乎已是脱离凡尘,看透了这一切,神情寡淡,透着厌烦与几十年来的疲惫。
轻呷了一口茶,敛下淡如水墨的眼眸,敛去了那刺骨的寒意。
缓缓起身,神情倦怠,望向一众眼里透着不解的姐妹们,低低地扯出一抹笑,“近日本宫身体抱恙,易乏,本宫先行告退,汝等转告皇后娘娘,臣妾病得厉害,明日就不请安,让妹妹们沾染上病气了。”她长身玉立,轻轻翕动着唇,温润尔雅的气质透露着孤傲。
语罢,也不需她们回答,被身后的小丫鬟扶着径直离开。
离开不一会,小丫鬟偷偷地回望身后的小道,气愤又不解:“娘娘,其他娘娘们在说您坏话哩。”
她把绣着白梅的流苏团扇放到丫鬟手中,嗓音低柔“本宫知晓了。”
在一起几十年,禁足在这四四方方,谁还不知道谁呢?她如是想着,带着淡淡的自嘲。
小丫鬟任是不解,但看到自家娘娘不在意,也没再问,只是心中疑惑。刚刚娘娘好像在忆往,突然变得好奇怪。到底是怎么个奇怪法呢,她脑子笨,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反正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还……有像娘娘这么温柔的主子。
一定是修了几辈子福分才遇见的娘娘哩!
……
纯白晶莹的雪花飞舞着,像凋谢的白梅,又如同漫天的白玉,落在房顶飞檐。山川树木房屋全笼罩上了一层雪,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银装素裹,洋洋洒洒的雪花伴着春天的万物复苏,驱走冬日枝枯叶败的萧条,似烟如雾。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咳咳咳……咳咳…”“娘娘!娘娘您又咳嗽了?”
小丫鬟急的在地龙充足的房间不安的站立着,垂头局促地搅动着手指。
淡淡的檀香充斥着房间,缕空的雕花窗桕映入这冬日斑驳点点细碎的阳光。
“娘娘您病的这样重,奴婢,奴婢……奴婢还是去请御医吧…”抬起头已是满面泪水,让咳血不止的人儿心尖一颤。
这偌大的四方之地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啊……真好呢。
尽管知道只是因为如果她死了,那这个可怜又蠢笨的小丫鬟便在无人包庇,自个儿在为自己的余生犯愁啊……她又如何不懂呢?人情冷漠,她早已见识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为自己取暖罢了。
这么想来,她觉得小丫鬟单蠢,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无事,老毛病犯了,忍忍就过去了。”“可是……!”
握紧手上的那一方绣着白梅的帕子,回头望向小丫鬟。眯起双眼,细长的远山眉如箭入鬓,整个人平时刻意作出的温和气质一变,暗含着压力:“好大的胆子,清暮,是本宫太纵容你了还是怎么?”墨如点漆的眸子薄如水棱,冷寂而沉寒,似比那雪花还冰凉。“去领罚,长长记性。”
最后那句话说的极小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或是……对小丫鬟的另一种失望。
“娘娘,奴婢知错,还望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语毕,她抿了抿唇瓣,退出了房间,打开紫檀木门的那一刻,侧过头,道,“天凉,娘娘记得多加些暖和的衣裳,莫要再受凉了。”
随便一瞥,又忙低下头,转身关好门,才幡然醒悟。
这是二次叫她名字,她家娘娘那样随和的人,平常都不会直呼他人姓名,又怎会莫名的要罚她。竟是,咳出了血来,想瞒住。
小丫鬟不免又为她娘娘担心。
娘娘那样良善的人,怎么就病得咳血呢?难道真如那些写话本的画本先生们所说的那样‘好人活不长,恶人千岁朽’?
心惊胆战地想着,加快了脚步,便忘了是谁要罚的她,还为娘娘一阵后怕。
当真应了她口中的良善的娘娘所想,是个单蠢的人,单单只蠢。
……
终究是熬过了这迟来的严冬,小丫鬟眼看着他家娘娘的身子一天天的垮下去,却无办法。
书斋。
她身穿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披翠水薄烟纱。手握红檀狼毫笔。
夕阳西下,微风吹过,窗外呈絮状的细云在天边悠然浮动,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白色的云层洒落,如雾般袅袅。远处山上的鸟儿向房檐上飞去,倒是有了‘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的雅致意境。
这个书斋是皇帝特意为她建在竹林里的,还在书斋内摆了一架古琴。当时说是闲着没事就可以来这弹琴作诗的对未来美好憧憬。之前还颇有一种‘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意思。而现在……过了这么多年,琴心早已腐烂,外观也没有记忆里的那般精巧。
岁月都不饶人,又怎么会饶得了物?
小丫鬟依旧那样傻楞,也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好在他也不需要一个油嘴滑舌的丫鬟,或者说是,她不需要一个会说话的丫鬟。可那样又太沉闷了些,索性也不需要与他人周旋,只要不给她来事就行了,就找了这个说话总透着一股天真劲的小丫鬟。
就像曾经的自己一般。
她行笔总是带着爽利暗含针芒,笔势潇洒而委婉,行云流水。与她现今整人不符,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飘逸的狠劲。
小丫鬟为她研着墨,看不懂字的她,依旧是满眼崇拜的看着她家娘娘一撇一捺地写着字。
也不知是看字还是看写字人的手。全身心都透着她所察觉不到的满足。
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永远都是岁这月静好的样子,就好了……
“想学写字吗?”
她家娘娘的声音总是圆润而柔软的,令人不禁想到棉絮那种触感,以及冬天火炉里渐热的温暖。
清暮仿佛被幸福砸中了脑袋,久久不能回神。
一双杏眸像是将星星捣碎在眼底,溢出来的光柔和澄澈,像午后的浮光掠影,泠泠清清的湖面。可爱的鹅蛋脸闪过一丝错愕,认真的看着对方,嬉笑着应下了。那一滴泪痣仿佛熠熠生辉。
“坐过来。”她移了下自己的位置,屈着一条腿,丝绸般的墨发随意地盘了个不知名的头发散于身后,她的头发别人总是碰不得的。
勾唇回以一笑,垂下眼睫不再看她,姿态落拓,神情却皎洁冷淡。
清暮学的很快,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只需要会读且多练练就够了。让她完全没有为人师的感觉,本来的那点兴致也变得枯燥,索然无味起来,倒是对方脸上一直笑得欢快。
也是,她的这个小丫鬟总是笑着的,至少在她面前。
唇瓣好似不论何时都自然地弯出一缕笑容,就好像是有什么顺这那笑弧,从她的眼睛钻入她的身体一般,直到到了胸口部分,轻轻蛰伏消散,弄的她手心发痒,恨不得能抚上那嘴角。
小丫鬟不笑的时候也是带着笑意的,讲话动作之时带着娇憨,眸子眼波流转,带着非常不问世事的细腻感觉。
她想着,心中为这想法略有些怪异,不过没多想,因为看到小丫鬟满心欢喜的笑颜。
这丫头越看越好看,不会是偷用了她的胭脂吧?她好笑的想着,清暮长开了一定是个不比他丑的大美人,她今年几岁来着?哦,已经二十了啊。自己大了她十一年呢。
等她长开了,想必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了吧。
清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高兴一会焦虑一会无奈的。
但她眉眼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你开心便好。
像来自春天的风,轻软又温柔,在她心底掀起点点涟漪。
“倪玉”她轻轻的念着这名字,尽管知道小宫女公然念主子名字是大不敬,但她还是做了,就像是叛离期来了的傻气孩子,知道不能做却还是偏要做。
好在她在在想其他事,并没有听到。
清暮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可又不知道哪里好听,明明是普通的两个字而已。
当然,她觉得自己的名字更好听,同样的,也不晓得哪更妙。
她脑子笨,也就不想了。
……
倪玉送了个荷包给她。
也不能说是送,就是那个荷包她不喜欢,随意地丢给了她而已。
她便把那荷包好好地珍藏在自己房间的小柜子里,还上了锁。因为清暮是皇贵妃身边唯一亲近的大宫女,地位高了,自然就有了与位置相等的待遇。
皇贵妃啊……上是皇帝皇后,下是万千嫔妃。
按理说皇贵妃这个位置本该有万千人讨好,恭维。而她不然,因为从前的名声,给人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使得没人敢大大方方的看她,甚至没人敢搭理她,她说话众人只敢点头应是。
不过也没关系,她也讨厌去也那些所谓的姐妹讲话。
尽管她一直再刻意改变自己从前的气质,但没想过解释。
解释是留给最重要的人的啊,其他人,没必要也不需要,难道你会逢人就说“我现在变得温柔了,你们来找我说话吧,来跟我宫斗吧”这不是傻子吗。
更何况……她最重要的的人不信她啊。
想来可笑,不过是没有走进那人的心罢了,当时她的心却是痛极了。
那人薄情寡义,最会说话,可惜生在帝王家……
……
又四季。
清暮又婉拒了一个来给她送东西的人,向来随和的脸上却是清冷的,敛下眼眸,眼底是泛着危险的寒光。
一双眸子如深邃的潭水,静水流深,静谧沉寂。
转过身,想着去见娘娘,脸上又恢复了那柔软甜美的微笑。
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不复之前那稚气软糯,什么事都瞒不住的傻气性格,只是觉得她家娘娘更喜欢那样的她罢了。
娘娘不喜与他人周旋,那就让她来便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