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一切缘起,年少之时
古国玄止应了新春气氛,自是一派兴荣景象。
天色方晴好,旭日东升,正是万物新生时。
恰破晓,便有小贩出街叫卖,煎饼炒货,茶水糕点,每门每户都是沁香四溢。不时有婢女丫鬟提笼与商贩断价,亦有着绫罗的贵人在高楼倚栏,人气是旺盛的很!
再说城中有一条紫陌大道,直通皇城,周遭府邸皆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偌大墨黑的宫墙,望不到头,环着那一方太阳,每砖每瓦拼凑成无数的祥云和神龙,映入护城河,倒好像真要腾云而起。
宫墙之上,是数座重檐三层的角楼,一应铺上绛紫的琉璃瓦,宝顶熠熠生光。
这便是玄止古国的都城,日下的大观。
再往细处一瞧,忽见大道旁苏氏茶铺边,人声鼎沸处,堪堪停了一顶小轿。转眼便下来一个老伯,慈眉善目,衣头上有红纹细绣着。那苏氏茶铺里便立马爆出一道惊雷。
“呦!安家的管伯今儿怎得了空,亲来俺这破屋置办物件?”
说话间便迎出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右手一挥,做个“请”字,真是个“喜上眉梢”的模样。
老伯一笑,拱一拱手,侧身进了门。
“这三月才出头,想着茶市刚上新芽,小娃娃们办事不利索,怕错看了。这不,才叫上我这老的来摆弄摆弄,也省去许多麻烦。”
“管伯这可不是说笑?便是那些个小厮来了,俺也总不会诓了安将军家的······”
几句话工夫早上了楼上厢房,那汉子转头嘱咐随身的几个去了库房,轻轻掩上房门,看似粗笨的手指却是灵巧。
二人坐定,汉子将茶水稳稳的沏了八分,两指捏住茶碗撇口,另一指抵着盖扭,略晃一晃,便出汤了。茶纹未漾,老伯却急先开口。
“苏家大郎,我且问你,今早贵人的事可是真的?”
“管伯这急躁模样,小辈们也是好久未曾见到了。这也忒急,新茶才采,制作工夫还未成,便顾自先问了。管伯怎知俺有无消息呢?”
管伯一愣,自敛了敛神,叹道。
“早时秦公公才来大郎这儿拿了上好的乌牛早,我们将军府不怕那多少黄白之物,也想着拿好茶。将军最近为姐儿的事急得频频上火,恰需些去火的,这不,我才急了,怕好东西留不住,这才失了态。对不住。”
“管伯莫急,早知安家的会来,这才叫预备下厢房。”
汉子将茶抿上一口,另一盏推向管伯。茶色清淡,微有香气,入口却是浓郁的苦味。
管伯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汉子垂了垂眼,方正色起来。
“才打上三更的时候,管伯你猜怎么着?上头贵人的稀罕物件忽亮了起来!”
“什么物件?”
“嗐!灵镜呀!据说龙椅上那位到现在还郁郁的,说是不祥之兆哩!所幸只是亮,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汉子忽压低声响,指尖点着桌板,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小姐这许多年,应是有些消息了。”
闻言至此,管伯举起茶盏,抬了抬,微啜一口,神色稍松。
“茶是好茶。那便烦请当家大郎替我取些乌牛早,还要些明前毛尖预备着订下,今日月初,事忙,便不留着耽搁苏大郎的生意了。”
说罢起身,唤来一个懂事的小厮。小厮立马动作,自怀里匆匆摸出一张纸来。却是沉甸甸的银票,暗暗的放在桌角。那汉子见了,不禁抿了嘴唇。
“哪里的话!管伯且稍坐片刻,预备了还是原样,亲手交在您这儿!”
二人客套一番,汉子仍将管伯送回小轿,唤几个小厮,包了茶在后头跟上。那管伯自回去复命。
这包了多少茶暂且不管。两个话头里的安家姐儿在日下,却颇有些渊源。
安家大姑娘,名唤安宁(第四声),原是平乱将军安承与其妻临安顾家三小姐的独女。自小假充男儿教养,不顾礼数,不通女红,刀枪棍棒耍起却好看的紧。脾气是日下第一流的犟,气头一上,便是天皇老子来劝也无用。如此混世魔王倒成了不让须眉的人物,顺其父亲,一般做了个武臣。又是玄止史上第一位女臣,了不得的稀罕!
六年前,安宁随当今圣上入境寻灵。一年后圣上荣归,却不见安宁,帝师头位便也给了苌家嫡长子苌寻。
日下皆叹惋,只道如此英才却折在灵镜云云,流言自是无穷。
却说宫内早些时候,已是灯火通明。
承恩殿内,圣上墨允着玄锦金纹龙袍,两指轻捏眉心,略有疲态。身旁站着帝师苌寻,紧盯着灵镜,却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殿下候着几名臣子,皆是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灵镜外围泛着光泽,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若是没招,你们也不用回去了。”
墨允话里微有不耐,闭着眼,竟使殿下一小宫女吓得手抖,不留神将手中琉璃盏碰翻了。这一声虽不大,却使墨允睁了眼,微眯着瞧了瞧那处。小宫女一惊,坏事成双,那琉璃盏不知何时坠落,碎了一地。她霎时瘫软在地上,抖的像个筛子。
说也奇怪,那灵镜像是会揣度形势,便在此时光芒更盛,镜中隐隐现出个形状。
“圣上!这镜!”
苌寻忙指灵镜,墨允便回首挑眉,细看此镜,大约辨出两个人形。不多时,那一大一小,竟生生从镜中走了出来。
是一女子并一女童。
那女子梳一头鱼骨辫,未别簪钗,一身绛色装扮。眉宇间甚是英气逼人。又于腰间束一长鞭,鞭柄上刻有“碧落”二字。
那孩童挽一双髻丫,将余下发丝在尾端松松挽住,身着杏红软缎百褶裙,左手紧扯女子衣袖,同手腕上隐约有一蛇形印记。眉眼含笑,天真烂漫,心中无他物,天地清气存。
“安宁?!”
一时间殿内静默。苌寻像被天雷击过似的,一双眼瞪得痴傻了。但安宁却并不理睬,向前一步径自朝墨允跪下。
“民女安宁,参见圣上,望龙体金安!”
清朗铿锵,掷地有声。
“原来是你。倒是弄出了好大动静,搅得朕一个安稳觉也睡不成了。”
墨允轻笑一声,偏头一看,灵镜已湮了光芒。
“排场大。大的很。”
“圣上!”
墨允挥了挥手,止住苌寻话头
“真是想去就去,想回便回啊。嗯?”
他像是懒得再追究,又缓缓的闭上了眼。
“怎么?终于是玩够了?”
安宁一愣,面上铁青,却仍纹丝不动。
倒是苌寻,暗自紧了拳头。
“皇帝伯伯这话说的还真是难听!”
殿上纷纷愕然,一语好似惊雷。
墨允挑眉,才像有了兴致。抬眼望去,竟是安宁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我娘亲是哪里得罪了皇帝伯伯,要如此口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