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那确实不是什么好梦。我想。
现在是上午五点三十分,放在枕边忘记顺手关闭的闹铃还在不停的振动。晚春的清晨光线微亮,隐约能看见屋内的东西。
我随手将闹铃关上,屏幕明亮光线快速的将那不算好用的眼睛刺激,如同错觉般的短暂不适使得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
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好事。随着意识的清醒而产生的熟悉感觉传递只有疼痛,根源在颅内似蚁虫啮咬的密集感觉如同潮水涌流,留下细而密集的水滴,蒸发后所留下来的字脚无一例外都写着疼痛两字,随着头脑清醒而清晰的将这一感觉告知。
脸庞随着弯下的腰部贴在柔软冰冷的被褥上,妥贴的舒适感驱散了脑内残存的困意。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正对着床铺的窗户望去,新雨蒸发的潮湿弥留鼻尖。
起身拿了件外套披上,穿着还算合脚的拖鞋行走在寂静的客厅里没有惊扰到家人。破旧的木门悄悄地开了一点,明亮的暖色光芒随着冷水流动与行走时的细微声音将还是暗淡的浴室晕染,浸透却没有被完全拧干的毛巾润湿指缝,细细清理着黏糊的肌肤。
我将脸上残留水珠擦净,待眼镜戴上视物清晰,思绪才转到苏醒时还未消褪的记忆,那是我昨夜做的残梦。
回想起来只觉得雾里看花,相关的细节模糊不清,怎样思考也不见真切,但大体上却是可以逐渐拼凑出大概的故事线,虽然模糊但也比雾中花看得明白。
也就是平淡无奇的校园生活,与最终死去的我。
给我的结局是什么呢,是坠楼后留下的如同烟花一般爆炸四溅的血肉,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狼狈;还是胸腹被利刃破开,裸露出发育还未成熟的内脏,鲜红的体液自缺口处流淌,流失的体温和模糊的视线。
表情或许平静,却无法再思考弥留之际来自外界的声音。
我会这样的死去吗,哪怕是在一个虚假的梦境里。带有疤痕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心脏的位置,隔着衣料感受到掌下跳动之物。呕吐感从胃部蔓延至喉间,与头痛结合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将灯关上回到了卧室,打算回房间再躺一会儿。
将近六点的天空还没有明亮的光,没有尽头的深蓝色注满了整个房间。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贴合冰冷被褥,躁动不安的心绪奇妙地受到了安抚。
雨又落了下来,敲击窗户发出脆响。在寂静的世界中清晰可闻,这样的天气适合阅读和睡觉,而不是浪费时间在两点一线间徘徊。
偶尔响起几声鸟鸣。
其实这样的天气也适合写作,此刻缪斯女神的眷顾我得以窥见,涌现起来的创作欲望让我不由得想写些什么,来记录下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灵感。
该写些什么呢?飞鸟,云彩,盛大热烈的花卉,干涩清冽的青梅,少女意味不明的眼…这些会留下缪斯的馈赠吗,那一定是不可能的。
亲自将所列举的平时常用的意象题材否决,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创作。那昙花如指缝流沙般流逝,没过多久便彻底消失。
现在是上午六点二十分,亲自设置的闹铃开始了不停的震动,女性的声音突兀的在脑海中响起。
“该上学了。”她说。这声音我是最熟悉的,从音色声调再到响度,无一不是我的声带振动产生。这确实是我的声音,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提醒。
将挂在门把手上的单肩包跨上,脖子上的校牌发际线惨不忍睹。
南方的小城仍沉睡在梦乡中,白雾弥漫,抬头仰望天幕隐约可见的,是启明星。
视线的尽头,或者说路的尽头有熟悉的光线靠近,伴随着轮胎在马路上滚动的声音。我偏爱明月,夜空的冠冕,古诗词里的美好意象,相隔千里也能共享的婵娟。
冰冷美丽,清辉窈窕,怀着不同心绪凝望着天幕的那一抹玉色,将知晓得所有语言尽数倾诉,她宁静冷漠的目光忠诚地记录下一切,即便她不擅言语,但她沉默并出现于夜,忠实地陪伴着每一位迷茫的旅人。
在人类的想象里,她足以比拟和寄托一切。
我曾用隐喻与修辞去描绘她,借此记录下那昙,那往往会带来成功,在夜深人静时用相机描摹她的面容。
不知不觉中我已上了班车,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坐下。帆布包抱在怀中坚硬,抵在下巴上用来做沉睡的依靠,车门闭合,周围景物开始倒退。
我再次坠入了睡眠中。
摒弃脑中杂念前忽然想起了与友人的对话。
那个梦我是做过的,所有的结局 大体的过程也曾细细叙述,我是亲口说过的,与我那最亲密的友人。却不知道何时遗忘,只是残余着一个荒唐的念头。
十五岁的我会梦见十六岁的自己吗。
在再次沉睡前的最后一秒,我突然有股想要哀泣的错觉。
我从梦中醒来。
那并不是一个好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