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笙,你就在此处,不必跟来。”含光君对我说。
“含光君,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双手扶着地,起了身。
“此时虽无大碍,但你受了伤,又无金丹运息,此去太过凶险,何况…”他转身道。
含光君…知道了吗?
是啊,我如今没有金丹,还用含光君和羡哥哥分出精力来保护我,去了也只能成为他们的累赘而已。
可他说何况…何况什么?
“含光君,我…”我正要开口问,羡哥哥便一同劝倒我道:“蓝笙,你就听蓝湛的吧,别忘了,若儿还在兰陵金氏等你呢。”羡哥哥起身道。
于是我只好作罢,“我知道了,羡哥哥,你和含光君,要万事小心。”
“放心吧。”
“嗯。不过,羡哥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蓝笙,你说便是。”
“去了外面,雾还是会很浓的,根本就看不清薛洋,所以,要格外小心,不过出去之后,应该会有竹竿声,无论薛洋说话的声音在哪里,都要对着有竹竿声的地方刺剑,竹竿声的所在的方向,就是薛洋所在的地方,如若不然,那便说些话,引他出来。”
“好。我知道了,蓝笙你好好待在这个地方,哪儿不要去。等我和蓝湛回来。”说罢,羡哥哥便起了身“蓝湛,我们走吧。”
“好。”
“羡哥哥,含光君,万事小心!”
含光君和羡哥哥走了出去,将义庄的门关上了。
我又坐下,重新靠在这口睡着晓星尘道长的棺材前。
也不知道,我不过去,羡哥哥和含光君,到底能不能除了薛洋。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一想,我倒是那个多余出来的人,含光君和羡哥哥二人,本就可以,那我是否倒成了一个拖油瓶?
不过有含光君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趁现在无事,我也好将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离奇的事,好好捋一捋了,先前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地方说不通,可是现在我大概能将他们串联起来。
从一开始,我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在出生的时候因为一瞬的时空错乱,消失了八个时辰,而那八个时辰,就是我在另一个是平行时空所经历的十六年。
后来我又回来了,带着记忆回来了,但是这段记忆,却被封存了整整十九年。
我十六岁那年,因为父亲将家主之位传于了阿姐,一气之下,我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三年后,我十九岁,回到了云深不知处找阿姐,可又因为这件事吵架,当时我认为自己心灰意冷,就扯了抹额,散了大半修为,并立誓从此不回云深不知处。
不料我从云深不知处离开后,就遭温氏之人追杀,被逼问阴铁的下落。
后来逃到我乱葬岗之地,温氏的人也追到了这里,我当时已经身受重伤,逼不得已,才坠下了乱葬岗。
乱葬岗下有一条时空线,而我意外触动了这条时空线,沉睡了二十七年,直到薛洋将我带出乱葬岗。
这么说起来,我的人生,还真的像是早就已经被人安排好了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真的会爱上会怀桑哥哥,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只相信命中注定,而不是所谓的宿命,他好像还了自由给我。
如果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早就有人安排好了的,也许我会相信,可若是让我去信宿命,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幕后操纵者。
难道真的是金光瑶吗?我现在想要做的,不过是查出杀害赤锋尊的凶手,其实与其去想我的过去怎样,不若,活在当下,忘却过去。
其实有些时候,我都会在纠结这个问题,那样一段段的记忆,挥之不去,抹不掉,是真的去放下,还是放不下。
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似乎可以放下了。
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阿爹,阿姐,阿娘,所以,眼下我要做的,只有守着当下的人,过去的,只能去放下,从此,曾经了蓝笙,已经留在了曾经,现在的蓝笙,便是活在当下的蓝笙。
“蓝笙!”我惊觉耳边听到了羡哥哥的声音。
“羡哥哥!”我起了来。
义庄的门被人推开,羡哥哥和含光君进了来。
“羡哥哥!怎么样?”
羡哥哥看了一眼含光君的避尘,只见那避尘的剑锋上,沾了殷红未干的血,血还在往下滴落。
“薛洋跑了,不过,蓝湛砍了他的左臂。”
我叹了一口气起道:“罢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
“蓝笙,你说…他可怜?”
“人又怎么会一出生就是恶人呢?”我转过身去,看了看那口棺材,赤锋尊的尸身,应该就在棺材下面。
我用力推了推棺材,也只是推开了一条缝。
“蓝笙,小心些!”羡哥哥道。
“含光君,可否,将这棺材移开?”我放下了手。
含光君走过来,只是毫不费力地推了一下,就将棺材推走了,看来,果真是我落后了。
如我所料,赤锋尊的尸体,就在这里,不过尸体没有头,只有身子,浑身散发着黑雾。
“蓝笙,这是?”
“羡哥哥,这就是赤锋尊的尸身,不过,只有身体,现在,就可以确定,赤锋尊的死,根本不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是有人,从中作祟。” “蓝笙,你说的那人,若是金光瑶的话,那这金光瑶也太…果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啊。”羡哥哥叹道。
“就是这样一个八面玲珑人,便是金光瑶。”我冷笑道“不过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那这赤锋尊的尸身,该如何呢?”
“现在就我们三个人,肯定是带不回去的,等回去之后我告诉他,让他带一些清河聂氏的人,将赤锋尊带回去,说起来赤锋尊也是我的大哥。”
羡哥哥转身对含光君道:“蓝湛,我觉得蓝笙说得有道理,不如我们三人就先回去吧。”
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
“蓝笙,你怎么了?”羡哥哥一把扶住了我。
“无妨,就是突然觉得头好晕…”说罢,我便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羡哥哥的怀中。
“蓝笙!蓝笙!”
其实我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眼花的。
羡哥哥抱起我,我靠在他的怀里,眼前模糊的一片,却无力定睛细看了。
“蓝湛,我们先带着蓝笙回去吧,蓝笙现今这般,要是再不回去,怎么能受得了?”羡哥哥道。
我听到耳边传来棺木的声音,大概是含光君将棺材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对了,阿箐呢?蓝湛,你看到她了吗?”
“没有,应是见到薛洋,躲起来了。”
“那怎么办?蓝笙没有杀了薛洋,要是我们走了之后,薛洋又要对阿箐做什么,该怎么办?”
“薛洋不会杀她的,要是薛洋能杀她,你觉得我们还能在此看到她吗?”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嗯。”
我只觉得头晕得不想睁开眼睛,就这样睡过去了。
“娘亲!娘亲!舅舅,我娘亲她怎么了?”
是若儿的声音。
“若儿…”我睁开沉重的眼睛,低声道:“若儿,我无事。羡哥哥,我感觉好多了,你先放我下来吧。”
“好。”羡哥哥将我放了下来,我站在那里,还是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似的。
我扶了扶额头。
若儿当即扶住我“娘亲小心!”
“若儿放心,娘亲无碍,这些时日,可有想娘亲啊?”
若儿一把抱住了我,略带哭腔似地说道:“当然想,若儿近日想娘亲,都想得茶饭不思了呢。”
“若儿,没有好好吃饭吗?”
“若儿只想着,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今日您终于回来了。”
“若儿不说,我倒还真忘了,何时可以用饭啊?我正觉得饿了,对了,二舅和金凌他们呢?”
“含光君,舅舅,娘亲,请随我来。”若儿忽然转身要走,我们便跟上去。
羡哥哥玩笑似的说道:“果然是含光君教出来的孩子啊,不仅长得俊还那么有礼貌。”
若儿下了台阶,转弯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他脖颈处的黑色印记,之前都是没有的,我看那图案状若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似乎,是某种特殊的标记。
“若儿,你脖子上的印记…”我不经意似的边走边提起道。
他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我。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无神,目光呆滞地看着我,没有回答,嘴唇翕动着似是有话要对我说,可却没有等开口,他又将脸转了过去,继续走。
我也仍跟在他的身后走着。心中却有些忐忑,刚才在金鳞台,师姐和金子轩宗主都不在,偌大的地方,只有若儿一人,可若儿方才,分明还是好好的。
“等等。”我停了下来。
“蓝笙,怎么了?”羡哥哥道。
“含光君,我忽然有些心悸,可否,停下来歇息片刻?”
“蓝笙,要不,我抱着你走吧。”
“羡哥哥,不用了,我休息一下便好了。”
“蓝湛,那我们就休息一会儿吧。”羡哥哥看了眼含光君。
“嗯。”含光君点头应允。
可我却见若儿还在往前走着去,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若儿!”羡哥哥叫道。
若儿还是继续向前走着。
“若儿!”我慢步跑了上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若儿转过身来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我看。
“若儿,你怎么了?”我忽然发现他的瞳骤然孔变成了灰色,就像…那日的金子勋。
“若儿!若儿!”我摇了摇他的肩。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不及我抬起手捂住伤口之势,我低下头看去,若儿拔出了腰间的剑,刺入我的胸口。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执剑的手,他将剑刺得更深,我也感到胸口刺骨的疼痛。
“若儿不怕…娘亲…娘亲在这里。”我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滴落在剑上。
他闻之,似是有些许触动,将剑迅速抽了出来,松开了手中的剑。
银白色的剑掉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我抬起左手,捂住胸口,粘稠的血缓缓流了出来,又在一瞬间变干。
“蓝笙!”我耳边还能听见后面的羡哥哥嘶吼般地叫着我的名字。
而此时我心中,已顾不得其他,就连伤口,也只是捂住,任它流着血,透过指缝,从手背不间断地流下。我只想知道,若儿他到底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过太多次,所以,对这种刺骨的疼痛似乎已经可以忍受。
我紧紧握着若儿的手,似乎可以看见他的眼睛里逐渐泛出泪光,灰色的瞳孔也逐渐变回了原来的灰色。
他的手很冷,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些天,到底有人对他做了什么,若是我找到那个人,定会将他施加在若儿身上的痛苦以百倍奉还。
“蓝笙!”羡哥哥跑了来,从背后扶着我。
“娘亲!”若儿的眼眶中突然落下一颗泪珠,接着便是叫了我一声“娘亲”。
“若儿…”我微微吸了一口气,只是胸口的疼痛,让我每呼吸一下,就能感受到锥骨之痛。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把剑刃上还沾着鲜血的剑,嘴唇微微翕动,我并未太贴近他,却能从他的眼神和微弱的呼吸中,看出他此刻内心有多么的痛苦和自责。
“若儿,不怪你…告诉娘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傀儡咒。”含光君道。
“蓝湛,你是说,若儿被人下了傀儡咒?”羡哥哥讶然道。
“是傀儡咒,若儿脖颈处的黑色印记便是咒印。”
若儿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惊慌失措道:“含光君,是金光瑶,他将金凌他们掳走了!”
“在何处?”
“不知。”
“若儿,你先将你娘亲扶回去休息,速去找医师前来,我和含光君去寻金光瑶。”羡哥哥道。
我忽然觉得胸口的疼痛突然变得剧烈,一股带着腥甜气的热流自胸口处蔓延到喉咙,猝不及防地喷涌出来。
“娘亲!”“蓝笙!”
我注意到,那是一口黑血。
“黑血?”羡哥哥看着地上的剑“莫非这剑,有毒?”
“应该是有人事先将毒粉涂抹在莫若所佩的剑上的。”含光君道。
“此剑有毒?蓝笙,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微弱,是真的不能再呼吸,我将口中的没有吐出的血咽下,勾着嘴角道:“我没事,羡哥哥,你们快去找师姐她们吧…我无碍。”
“不行,如今金光瑶视师姐她们为筹码,只要我们不去,他应该不敢对师姐他们动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送你回去,将毒解了。”
“羡哥哥,先去救师姐他们,不必管我了。”
只见忽从不远处射来一支箭,笔直地插进墙里,箭上还插着一张纸。
含光君拔出那支箭,将纸条取下,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蓝湛,这纸条上有字。”
只见那纸条上用小篆工整地写着几行字:“藍笙所中之毒的解藥只有我有,若想救她和金子軒等人,速去蘭亭閣。”
“这个金光瑶,真是欺人太甚,竟敢谋害清河聂氏的家主夫人,还将兰陵金氏的宗主绑了!”羡哥哥愤声道。
“含光君,大舅,那我们即刻便去兰亭阁找金光瑶要解药吧。”
“可能是陷阱。”
“什么陷阱?”我听得出,若儿的声音已经吼到沙哑,平日里含光君,应该是他最为尊重的人,今日,竟因含光君的一句话,如此动怒,他叹息了一声,似是在拼命压制着心中的情绪“就算是陷阱,就因为是陷阱,难道就要看着我的娘亲…”他欲言又止,没有再往下说。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早就该料到了,我最后的结果,必定是殒命。
“蓝湛,我觉得若儿说得有道理,就算这是金光瑶的陷阱,我们如今,也别无他法,师姐和金子轩都在他的手上,还有金凌,我怕到时候如果我们不去,他会狗急跳墙地对师姐她们作出什么不利的事,还有蓝笙,她的性命,现在也掌握在金光瑶的手中。”
“去兰亭阁吧。”含光君语气中带着几分薄凉,低着头,手上紧紧攥着避尘,从若儿的身侧走过,我说不上来,那眼神是否已经是对若儿失望至极,还是责备。
“蓝笙,你和若儿就别去了,我和蓝湛前去兰亭阁。”
“不,我随你们一同前去,金光瑶这个人诡计多端…”
若儿扶住了我,羡哥哥便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只是撂下一句话“若儿,照顾好你娘亲,我和含光君很快就回来。”
“我必须随你们一同前去!”我不顾胸口的疼痛,用尽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些气力,嘶声力竭般地叫道,我想要上前去拦住他,可若儿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更何况我现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儿等了你十四年,你难道想让他再等上你十四年吗?!何况你现在…”含光君怒道。
“我…我现在怎么了?”我低声问,生怕自己又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从前一直是不大惜命的,那时候以为无牵无挂,现在有了牵挂之人,就想拼尽了全力地活下去。
“我为你诊脉时,探见一道滑脉,你若不信,大可自己试试。”
滑脉?
我…难道,我又有了孩子?
但此刻我也不好驳了含光君的话口,只得自觉理亏道:“含光君,对不起,那我留在这里,你和羡哥哥,要万事小心。”
我知道,也只有我回去了,含光君和羡哥哥才会离开,何况如果真的如含光君所说,我有了孩子,现在去,确实帮不了他们什么。
“若儿,回去罢。”
若儿扶着我,虽然我一步走得比一步吃力。
也许不仅是为了若儿,可能我更向往的,不是成为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修仙的感觉,而正是食烟火气,守着自己想要守着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