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三世(1) 圣女(平安)×医女(小和)

方诸山有一巫医族，族内皆为未婚女子。族人甚少外出，偶尔外出只是为了抱养一些被弃的女婴，充实族群。

巫医族分为巫女和医女两种，巫女习巫术，守护族群平安；医女习医术，救治族人。

只是上个月，族人外出抱养女婴，却救回了一个重伤的十岁少女。

那少女被巫医族的医女救活了，她只说自己叫小和，是个孤儿，其余什么都没说，她后来也就留在了巫医族，学习医术，做了一名医女。

巫医族长久避世不出，也只有年老者才出过方诸山，新抱养来的女婴尚且年幼，也不知方诸山之外的事。只有这个新来的小和，她在山外长大，她的待人处世都与旁人格外不同，她就像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一些巫医族人看着她的眼神里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许敌意。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对她来说，能有如今的一个安身之处就很满足了。

巫医族敌视的不仅只有她一个，还有一个名叫平安的圣女，只是这个圣女的来历有些不同。她是上一任圣女的亲生女儿，听闻上一任圣女迷恋山外世俗，不顾族规，擅自离开，等她再次回来时已经身怀有孕。圣女有孕，按照族规，是要火祭的。只是巫医族长老算出，圣女腹中之女乃是下一任圣女，这才堪留下圣女一命，待她生育后，再行发落。只是圣女也等不到之后了，她难产生下一女，自己血崩而亡。

后来这个小平安成了新的圣女，她原就因母亲生她而亡，担下了克母的罪名。之后长老们发现，这个小平安是个盲女，无法修习巫术继承衣钵，这个孩子就像完全被舍弃了一般，幼小的她就被扔在一个角落里，自己磕磕碰碰地长大。

小和第一次见到平安时，正逢一年中观景最好的春天，医馆外的柳树正吐露嫩芽，偶尔还可以听到几声布谷鸟的啼叫。平安正是在那时进来的，她右手拄着拐，左手迷茫地探索着四周，磕磕碰碰、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有人在吗？我想要点伤寒药"

"有。"小和过去扶住了她，扶着她坐到一旁，"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我把药包好给你。"

小和去包药，一个医女把她拉到一边，看了平安一眼，压低声音嘀咕道:"你理会这个灾星做什么，还给什么药，反正她这样一个瞎子，吃再多的药，眼睛也不会好。她如今这样，按照规矩以后肯定是要被火祭的，管她病不病的，死了最好。"

小和抬眼看向坐着的平安，她手握着拐杖等在一旁，似乎没有听到身边人对她的指点，也没有感受到周围人对她的恶意。这个世上，没有谁是永远幸运的，但小和希望能在自己幸运的时候帮帮那些不幸的人。

小和拉出了被医女扯住的胳膊，继续包着药，冷冷地说了句，"我不懂这些所谓的规矩。我只知道，你们巫医族救我一命，留我在这儿学医。那我就不能对你们巫医族的人见死不救。"

医女撇撇嘴，瞪了小和一眼，拉开了与小和的距离。

小和把药拿给平安时，她碰到了平安滚烫的双手，她吓了一跳，怎么，怎么会这么烫？小和也来不及问平安，因为就在平安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时，她忽然就晕在了地上。

"快来人！有人晕倒了！！"

平安醒来，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了一阵软绵的土壤里，她隐约能闻到土壤里发出的清香。

"你醒啦！"小和走进，把手盖在平安的额头上。

"你！"平安被她的举措吓了一跳，她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你是给我包药的医女？"

"嗯！是我！"小和回答道，她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下温度，"好像还有些低热。"

小和收回手，拿起床案上的药，看着躺着床上的平安，又缩回了伸出药碗的手，拿着汤匙舀这汤药伸到平安嘴边，"张嘴，喝药。"

平安能感觉到身边这位少女的善意，她犹豫了会儿，然后张开嘴，喝下了汤药。

"多谢你了。"喝完汤药后，平安向小和道谢辞别，"此次大恩，我铭记于心"

小和将她摸索的手放在了拐杖上，扶起她站起。

"区区小事，算不得什么大恩。对了，这是……"小和将药包放了回去，"算了，你眼睛不方便。这几日的药还是我熬好给你送过去吧。"

平安停住，循环声音将头转向了小和，无神的双眼没有任何波澜，语气冷漠:"不用麻烦了，你把药给我就好。"

"好！"小和见平安坚持，她也就把药给了平安，"那，平安，你回家小心。"

回……家？小……心？一句世俗常见的离别关心却让平安莫名感触，"我……你……你知道我叫平安？"

"嗯！听其他医女提过！"

"那……她们还说过什么吗？"平安的左手握着拐杖，骨节分明，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们啊？"小和看着有些紧张的平安，莫名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小和拉长了声音，似乎有些埋怨地说:"她们说你，孤僻，不近人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连我这种这么好看，这么好性子的医女，你都把我拒之千里。"

平安被她故作怨妇的语气逗得一乐，冷若冰霜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破冰的痕迹，她犹豫地开口，"我……我叫平安，你……你叫什么？"

"小和！"

"小和？"

"嗯嗯！"小和微微一笑"平安，很高兴认识你。"

平安学着小和说道，"小和，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啾啾啾……"是布谷鸟的声音。

"那是？"平安问道。

"是布谷鸟的声音。它在告诉我们，春天到了。"

平安一瞬间有些落寞，"可我从未见过布谷鸟，也不知道春天是怎样的。"

小和牵着平安到了医馆外的柳树上，拉着她的手抚摸着新长出的嫩芽。

"现在你知道了。这就是春天，这种娇嫩的感觉就是春天。"

平安顺着小和的手，细细感受着手下的平滑、柔嫩，她忍不住放轻了手上的力，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这份娇嫩给破坏了，"这，这就是春天吗？"

"是！"小和拉着她的手，从老干的枝干，到细碎的叶形，竖着叶根、叶脉，感受整个枝叶的命理，最后再到抽新的嫩芽上，"这就是春天，万物最开始生长的时节。"

指尖上的触感传至全身，平安勾起一笑，她似乎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这个她眼睛不能看到的世界。

这一切都是身边这个叫小和的医女带给她的，她收回了手，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能……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呃？"小和有些疑惑。

平安开口解释道:"我……我只是想……想感受一下你长什么样。"

平安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偶然一次，尝到了甜的滋味。可这滋味却又转瞬即逝，她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种机会，所以她只想趁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把甜味留得久一些。

小和没有拒绝平安的请求，她拉着平安的手带着她，顺着自己的脸庞，从光滑的额头、清秀的眉眼、挺翘的鼻子、唇瓣、下巴……

"这是我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下巴……"

平安认真的抚摸，同时在心里雕刻上了小和的样子。

"这是小和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