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世 舞姬(揽月)×婢女(秦和)

她叫秦和，本是个官家小姐，在她豆蔻年华之际，因父亲得罪当朝国舅，​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之下，家族瞬间倾覆。十五岁以上男丁皆斩首，未满十五周岁的皆流放边境，家族女眷统统变卖为奴。她的母亲和那些年长的堂姐们都自尽了，原本她也想死，却被人救了回来，被卖到了青楼。

秦家的姑娘自有傲骨，即使家族倾覆，她也不会辱没了自己，辱没了家族名声。她拿着匕首在自己脸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再美的容貌，有了一条丑陋的伤疤，谁都避退三舍。

青楼的老鸨花了大价钱买下她，如今她却自毁容貌，害得老鸨亏损了一大笔银子，她便只能做个最下等的婢女。

这种日子，她是过不下的，她宁愿一死。可她在青楼里遇见那乔家公子时，她突然就觉得了要活下去的欲望。她还有血海深仇要报，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那乔家公子，便是国舅的亲子，是个流连花街柳巷的浪荡公子。她暗中观察了他几天，​终于在一天夜里寻得了机会。

他去小解，而她也趁机去倒夜香，手里紧握着锋利的匕首​，只需一刀，他便可以没命了！可她却被拦了下来，拦她的那个人是青楼的舞姬——揽月！

“放手！”​

揽月的力气很大，愣是把她拉到了无人之处。

“怎么，你是想救你的情郎？”​她愤怒地问道。

“秦和！秦家三小姐。”

秦和一惊，这是家破人亡以来第一次有人叫出她的名字。

揽月接着说道，“我本姓洛，我父亲是洛御史。”

洛御史，洛家，秦和知道，那也是一个被乔家​暗害的家族。

揽月在她的手掌里缓缓写下灭族二字，秦和一切便都了然。

之后，揽月向老鸨要了婢女小和去服侍她。

她们俩被称为花楼里最怪的两个人，只有琴师愿意与她们​接触，交谈。

​“他喜欢你！”某一天夜里，秦和对揽月说道。

“是么？”​揽月一点都不在意，她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你放心，这些都不会干扰我们的计划。”

秦和一笑，觉得自己有些傻，居然会说这种话，嘲讽的说了句，“看来她们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个无心的人。”​

“心？我从不信什么真心！难道你信吗？”​

“我只信我自己。”秦和回答道。

在揽月离开花楼前，揽月也曾这样告诉过琴师，她说她不信有什么真心，她只等待一个人来接她，那个人只会是乔家公子，不会是他。

乔家公子也是在那时来接走的揽月，同时带走的还有揽月的婢女。

乔家的水井上，秦和将一包药粉撒了进去。粉末无色地溶解在了水里，澄澈的水面掩藏了一切罪恶。

国舅的书房里，揽月拿着匕首一步步逼近已经软瘫在地却仍苦苦后退的国舅。她就像是一只凶狠的猎户，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无力的挣扎。

秦和进书房时，见揽月还没有动手，便催促了一声，“你若还不动手，那便让给我来！”

揽月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仇人的鲜血溅到脸上的那刻，她只觉得痛快。

“其他人都死了？”揽月问道。

“自然！”秦和的脸上也同样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

整个乔家都处于火海，遍地都是尸体。官衙离乔家只有两个街道，她们根本就走不了，也不想走。她们就坐在地上，看着着她们仇恨的一切慢慢烧毁。

“真想再看看我的弟弟呀！”秦和突然靠在揽月的肩上，大仇得报后，她终于不再掩饰她的脆弱，“我想知道他长大了没有，他在边境生活得怎样？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秦和说的，其实也是揽月心里想的。她想念她流落在外的家人，可是一切都没机会了。

琴师的出现是她们二人都没有想到的，琴师不敢相信这些杀戮是她们两个女子做出来的。可是，这就是她们这两个，所谓的弱女子做的。

琴师是来找揽月的，所以秦和仍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二人对峙。

揽月诉说了她们二人家族的覆灭，说了她们和乔家的血海深仇。

琴师明白了一切，秦和以为他会去报官，谁知他竟然拿出自己的积蓄，让揽月离开，让她去寻找她的家人，他留下来顶罪。

琴师说，他想赌一次，赌揽月会不会把他记在心里。

那一刻，揽月死灰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停滞，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他的眼尾处留下一点血迹。

“那等你死了以后，寻着这滴血来问我吧！”话毕，揽月没有丝毫的犹豫，拉着秦和转身离去。

她们和琴师的最后一面是在刑场，隔着车帘的最后一望。

马车离去后，秦和问道，“不去给他收尸吗？”

“不必了，容易惹祸上身。”

秦和和揽月今日都不约而同穿了件素净的白衣，这是对她们死去的家人，对那个为她们顶罪的琴师的祭奠。

“我们去哪儿？”秦和问道。

“去边境，去寻找我们的亲人。”

滚滚的马车带着她们驶离刑场，走出她们充满仇恨的前半生，奔赴她们期待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