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说到过，我的住宅整栋算上阁楼的话，加起来共有四层。
一楼除了大客厅以外，还分布有除大小的盥洗室和阳台以外的，一个自用会餐厅，一个客用大型会餐厅加舞厅，一个标准型家庭影厅加游戏厅，和一个半开放式的酒吧。虽然这已经是缩水配置了，不过，用来招待一年下来也寥寥无几的访客，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二楼的房室配布就要多一些了，大大小小的客房包括约书亚和洁琳娜的房间在内，加起来应该得有十来间。再有，就是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的中型会客厅，也就是当初和那三个家伙秋后算账的那间。
三楼的话就比较不同。主要是因为三楼的配置多为供我使用的，诸如健身房、绘画室、舞蹈厅、傀儡保养间等等这类，还有我经常待着的卧房和书房。
尽管近来才新添了个小家伙和我共处于这一层，但其实平日里也没怎么带他好好地参观过，光是带着她习字读书和外出游玩历练，就已经花费了我每天将近大半的时间。
于是，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教她学习舞蹈的机会，顺便带她好好参观一下由我精心设计装潢的舞蹈厅吧。
🈳
言祸“吸血鬼先生，我们要到了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当然，再往前走几步……好了，我们到了。”
言祸“唔姆……先生还不能把手拿下来吗，小言迫不及待想看看您说的舞蹈厅是什么样子的啦——”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乖孩子，再等一下，等我数完三二一才能看噢。”
言祸“好吧——”
为了增加些许神秘感，我特地在带着她上到三楼之后，就用手蒙住她的双眼再领着她走。这会儿已是至了舞蹈厅的门前，充满复古美感的两扇木门就在我们两人的跟前闭着。我轻咳两声，伸出一手握上门把，一边倒数着一边旋转把手推开了门。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三，二，一……好了小家伙，睁开眼睛吧。”
确定整间舞蹈厅都已经被我的魔力覆盖之后，我才收回手领着少女走了进去。
少女听我说完，立刻睁开了好奇的双眼去看，下一刻，她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叹。
言祸“哇——噢——好宽敞，好漂亮呀！”
舞蹈厅的规模完全不输外面那些机构的配置，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铺设整齐光洁铮亮的木地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通透干净的几扇及顶落地窗好客地把炽热的阳光迎接进来，衬着轻薄的米色纱帘缓缓地在地板上撒成一列；相邻两面相对着的墙上则嵌满了严丝合缝的几大面镜子，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们两人的身影；靠门一侧的墙被刷成了薰衣草的颜色，还挂有几幅我高价收购来的油画真迹。
以上一切，构成了少女眼中的新奇而夺目的舞台。
她顿时兴奋得撒开了我的手，在这厅里跑过来跑过去，这看看那摸摸，不住地发出各种惊叹的拟声词。我也并不阻拦她，只是笑笑由她去，顾自行到门旁的置物柜那儿，取了一双练舞鞋出来，随后坐到一旁的软垫上静静地看着那个欢快的少女，直到她撒够了欢才招招手让她来到身旁。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怎么样，小言喜欢这个舞蹈厅吗？”
少女微微喘着坐到我的身边，抬起小手擦了擦额前沁出的细汗，仰起红扑扑的脸蛋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言祸“嗯嗯！小言喜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喜欢就好。”
我笑着应她，接着抬手一挥便开了舞蹈厅里的冷气系统，调到合适的温度给她慢慢降下体温。接着将那双练舞鞋拎过送到她的脚边。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学习舞蹈前你得先把这双鞋子换上。”
言祸“咦？为什么呀？”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因为你作为初学者，得先穿专门用来练习舞蹈的鞋子，这样才能保护你的脚不会受伤。”
言祸“原来是这样啊……小言记住了！”
说话间，我也给她换好了舞鞋，经过魔力的调整后，这双崭新的舞鞋就变成了十分贴合她的小脚的尺寸。随后我站起身上下打量几眼，柔声说道。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样就换好了，小言，你起来走几步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言祸“好——”
少女听话地爬起身，迈开腿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然后兴奋地又跑到我的跟前。
言祸“先生！好神奇呀……这双鞋子穿起来感觉轻飘飘的，好像光着脚在走路一样！”
我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瓜。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当然了。学习舞蹈的时候如果因为鞋子太笨重而迈不开腿的话，那就学不成啦。”
言祸“这样啊……噢！对了！”
少女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我的手哒哒哒地奔到窗边，指着一台巨大的物件向我提出疑问。
言祸“先生先生，我刚刚就留意到这个长得又奇怪又好看的大家伙了，您能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个啊……”
我的目光落在这台巨大的物件上——它是一架乳白色的三角钢琴。
它是我在九百岁那年，父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虽然它的模样和其他钢琴长得并无二致，但它是由我的父母亲自打造出来的。每一个琴键、每一根琴弦，乃至它的全身上下，都是由我的父母精心组装而成的，各方面也丝毫不逊色于当今的那些名牌钢琴。所以，它是唯一一件我不计代价，漂洋过海也要带到这儿来的珍贵之物。
只是自从灭族事件发生之后，不光是舞蹈厅，就连它也被我冷落在这几乎没再碰过。并不是因为不再重视，而是不愿面对它承载着的那些已经成为过往的浸泡在鲜血里的“美好”回忆。
🈳
言祸“吸血鬼先生？”
一声稚嫩的声音，把我飘远了的思绪拉回身体里。我看了看身旁还好奇地等着我解答的少女，又把视线移到那架钢琴上，伸出手平缓地抚摸着它被约书亚打理得不染纤尘的脊背。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个大家伙……是一件乐器，它的名字叫做三角钢琴。”
言祸“乐器……三角……钢琴？”
少女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后脑勺，很明显她还是没法理解。
不过也没关系，她这个年纪不认得这种东西也很正常。既然言语不好解释，那就用行动来直观地进行说明吧。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样吧，小言，我演示一下给你看，你就会明白了。”
说着，我抱起她放到靠近钢琴一侧的窗台上坐着，随后转身回到这个沉睡已久的大家伙跟前，打开并支起它的顶盖，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我才坐到演奏位上。
掀开琴盖，整齐划一的黑白琴键便展现在我的眼前。双手轻轻搭上，那熟悉而细腻的触感立刻通过指尖传来，在我的心湖之中泛起一阵涟漪。
默了片刻，我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开始了久违的钢琴弹奏。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It's time to get up , my old friend.（该起床了，老朋友。）”
🈳
随着手指的点按和黑白琴键的跃动，这个睡得深沉的大家伙终于苏醒过来。仿佛一只在刚刚破冰的湖面上漂浮着的白天鹅，因为春季的到来而欣喜起舞，毫无保留地把它最美丽的每一根羽毛都昂扬抖擞起来。
日光透过纱帘在它光滑洁白的半侧外壳上形成模糊而温柔的剪影，零星稀松的飞尘在空中和着悦耳的琴声缓缓旋转飘落。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慢了下来，偌大的舞蹈厅里只有鲜活的音符在尽情徜徉，其他的一律安分地保持着沉默，连少年也不例外。
一曲奏毕，也才不到五分钟。但由这架钢琴奏出的这首曲子，却还依稀盘踞在厅内，徐徐不肯散去。真就像极了久未谋面的老友如此一聚之后，却还留恋不舍分别一般。
其实我也有着几分相似的心情，只不过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以教小家伙习舞为主，所以……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
想到这儿，我转头看向那个一直坐在窗台上乖乖听我弹奏的少女。只见她双眸直愣愣地盯着我，眨也不眨，好像视线被强力胶粘在了我的身上一样。于是，直到我出声唤她，她才眨了眨眼浑身一震，红着脸急急忙忙地从窗台上跳下，拍拍自己的衣摆站好支支吾吾道。
言祸“不、不好意思，看……听，听得有点入迷了……”
对此我并不介意，音乐本身就是只有让人能听得入迷，那才能证明琴师的功夫到家。所以我只是温柔地笑着，伸出手将她牵到身前，帮她理了理那头有些蓬乱的头发。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没关系，小言能听得入迷那是我的荣幸，也是对我的肯定。那么，小言现在应该知道这个大家伙的作用了吧？”
言祸“嗯嗯！知道了！它真是个了不起的乐器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等你学会跳舞之后，我再教你弹钢琴，怎么样？”
言祸“好呀好呀！小言也想学弹钢琴！以后也要像先生这样厉害！”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乖孩子。”
大概教师都喜欢好学听话的学徒吧，所以在少女的夸赞下，我不禁有点飘飘然，教学的热情也被点燃起来。遂将钢琴调整成自动演奏模式，让它将我刚才弹奏的那首曲子再次播放出来。接着牵着少女的手将它领到空间正中，准备开始舞蹈教学。
言祸“先生，我听说歌曲都是有名字的，您刚刚弹的这首是叫什么呀？”
少女一边在我的指导下做着热身活动，一边还不忘勤奋求问。我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很快给出了回答。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致爱丽丝》，是很经典的钢琴曲，节奏不会太快，很适合稍后我要教你学习的舞种。”
言祸“舞种……？又是什么呀？”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简单来说，就像人们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高矮胖瘦之分一样。舞蹈也有很多种类噢。”
言祸“这样啊……那，不一样舞蹈的种类是不是也有不一样名字呀？”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当然。稍后我要教你学习的舞蹈种类是国际标准交谊舞中的一种，名称叫做华尔兹。它分为快三和慢三……”
热身活动做得差不多，少女看起来也没法一下子理解这么多专业知识的样子，于是我放弃了解说，转而牵起她的手让少女站起身来，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表示礼节。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更多专业的东西以后再慢慢教给你吧。现在你需要知道的是，华尔兹是双人舞，动作也分男女，两不相同。现在得先教你熟悉女方舞，等你熟悉之后我再教你相对的男方舞，可以理解吗？”
少女虽然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她依旧乖巧地点了点头。对此，我只是一笑置之。毕竟留给我们的时日尽管并不算多，可我还是有把握在她的生命终结之前，让她学会这华丽优雅的华尔兹的。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么，我们开始吧。”
🈳
时间在挂钟的指针上有节奏地跳动着，一如紧贴在我身前，十分努力认真地记着、学着每一拍步子和动作的这个少女。
她作为土生土长的东方人类，连除我以外的外国人都没见过，就更别提这种古典的外国舞蹈了，学得慢一些也正常。很快，当钟声从十一下敲到了三下之后，炎热的正午也终于变为了褪去几分暑气的下午。
经历四个小时的学习，虽说中途有休息了几次，但少女此时身穿的白色短袖上衣也还是被涔涔的汗水湿透，原本蓬松的头发也因为汗水而纠缠在一起，湿漉漉地耷拉在她的额前。
见状，我不禁有些心疼，便将钢琴调停，带着她坐到了没有阳光照射的一角让她休息。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今天就先学习到这吧，你才刚学，进步就已经很大了。你先休息休息，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少女并不说话，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于是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备好的水递给她喝，站起身往厅外去。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你先喝点水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来换。”
说完，我已至了门外。关上房门之后，我才开始自责起来：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很乖很听话，也很聪明的。哪怕在学习这种她从来没有接触认识过的东西时也是一样，认真，努力，还懂得坚持。说实话，她作为一个初学者，仅仅学习了四个小时，就已经基本能够记下我教给她的那几个基础舞步了，但我却出于自己的完美主义，因为她的节奏还没掌握好就在中途语气稍重了点儿，说了她几句……
如此烦躁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我的卧房之中。站在衣柜跟前，看着少女那些小小的衣服，我心中的愧疚感越发重了。所以为了抚平这份愧疚感，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办法来——就是带着那袋她最爱吃的水果糖和一件新的小衬衣过去。
不一会儿，到了走廊上，我还在乱糟糟地想着，忽的便听一阵悠扬的琴声从舞蹈厅的方向隐约传来。稍稍一愣，我便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走到舞蹈厅的门外，隔着那没有完全合拢的门缝往里瞧。
🈳
厅中，钢琴的演奏声如溪水一般潺潺流淌。
而那个美好的少女，正在厅室中央，随着音乐的节拍而缓缓起舞。她倒映在镜子之中的身影充满了稚气，可她的舞步却平稳而扎实，宛若一头刚刚学会奔跑的小鹿在林野之中尽情逐蝶。
虽然青涩未退，步履尚生，但她并不拘泥这些。少女只是忘我地踱踏着舞步，披着阳光织成的礼袍摇曳身形，沉浸在属于她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那一刻，我想。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世上最为美好的景色，大抵莫过如此罢。”
（二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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