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亲自杀死了三大族派的那三名核心成员之后:以新晋头领巴鲁斯为首的狼人一族在之后又联合魔女一族发起过几次进攻妄图为瓦尔勒和温妮莎报仇,但都被我和约书亚一一击败,剩余的残党自知不是对手很快便销声匿迹了;而原以我的哥哥佐伊斯·威廉姆斯为首的十余名同族,都是在他在屠杀全族之前为了求活而选择归顺听从他才得以存活的丧家之犬,在得知佐伊斯死了之后不久,他们有来找过我数次表示想归顺与我。但都被我拒绝并赶走了。
虽然他们的能力都不弱,但我不需要朝三暮四的墙头草,更不需要会为了自己苟活而残杀同胞的眷族。我看在他们是仅存的同族的份上,没有将他们一并处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当我把这一切都处理完之后,风波才总算平静下来。与此同时,我也才发现今年的夏季过得飞快,院子里和森林里的树都开始或多或少地飘起了各色的落叶。
真是应景的季节。我想。
约书亚发现,自从平定对峙已久的三大族派之后,主人似乎并没有开心多少,尤其是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有时甚至能嗅到有悲伤的气息。
难道是还有不安分的残党扰得主人心烦?
但他有留意过,除了起初那会儿还有同族总来恳求主人接纳他们,被拒绝几次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领地范围里就连哪怕一只误闯的幽灵都没出现过,可以说安定得只需要他每天伺候好主人和打理城堡就足够。
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那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完美而让主人生气了?
他努力回想了好几次,答案都只有一个——他最近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眼看到主人发怒的样子,就是在主人杀死佐伊斯殿下的那天。在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主人发火,倒不如说,主人反而是时常夸奖他多一些。
可为什么,主人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约书亚依旧想不明白。
但他作为属下和管家,能做的也只有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
在主人书写时,帮主人替换掉因为思考得出了神而被墨水聚点染废的纸张并提醒主人。
在主人每次死去和醒来前,按吩咐为主人准备好所需的一切,并向主人问候晚安和早安。
在主人去看望埋葬了主人的父母和兄长的衣冠冢时,不论主人是恸哭是大笑还是沉默,都只在一旁安静地等候。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就这样过了五百余年。这期间也曾发生过不少动荡,但多半都是人类本身在利益矛盾上引起的大战为主。为此他和主人曾不得不迁移过数次住址,但上面提到的三件事他的主人却一直雷打不动地坚持做着。
虽然约书亚一直都对他敬爱的主人忠诚不二,但他见主人五百年过去依然没有真正展露过笑颜,还是不由得为主人感到担忧,为此他还给自己专设了一个任务——每日外出采购或是办事时从人类们那儿搜集一些趣事带回来,讲给主人听。
没想到这个想法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主人似乎不再像从前一样整日闷闷不乐。
只不过时间一长,效果就不再那么明显了。
就在约书亚为此发愁时,转机终于到来了。
又一年深秋,我和往常一样换上宽松的睡袍躺进棺床等待痛苦到来时,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正纳闷着,我看见一片枫叶飘进了我的棺床,就落在我的枕边。我将它拾起举在眼前仔细打量。
是一片十分漂亮的枫叶,像极了一只有着鲜亮的橙红色翅膀的蝴蝶。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杰森,你忘了把窗户关好吗?”
我以为这片枫叶是从没关严实的窗外偷溜进来的,便出声询问。但却没有和以往一样等来回应,我疑惑地坐起身环顾了一圈。他不在房间里,窗户也都好好地关着。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这到底是……?”
我的脑海里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不过不等我仔细思考,我就久违地感到一阵猛烈的困意袭来,随即便把我击倒夺走了我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我的意识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于是我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查看情况。但当我终于睁开眼时,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的脚下铺满了和刚刚见到的一样的枫叶,它们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我看不见尽头;而在我的面前不远处,则排列着两行同样望不到头的火红的枫树,有一只天蓝色的蝴蝶就静静地在起点处的空中优雅地扑闪着翅膀。
我下意识地走近去,那只蝴蝶就开始向前飞去。我深知处于这种情况下,比起追逐一只蝴蝶我更应该做的事是调查这里才对。但我不知为何,就是不受控制地跟随着这只美丽的生灵。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它会引领我到达应去之处。
我就这样跟着它走了不知有多久多远,直到有个空灵的歌声突然响起,那只蝴蝶就消失不见了。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走到了一座精美的喷泉跟前,透过水幕,我依稀看到,在喷泉后方的不远处,生长着一棵比刚刚那些都要硕大的枫树。树底下坐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那空灵婉转的歌声源头之主。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走近过去。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依然阖着双眼自顾自地歌唱着什么。
但在我走近到足以看清她的面容的距离时,我认出了她的身份——爱与美之神·维纳斯。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你……”
我被她的出现震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实在想不出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但她似乎并不介意我的无措表现,只是停止了歌唱缓缓地睁开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看向我。
爱与美之神“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很高兴见到你。”
她的声音和传说一样温柔动听。
我反应过来,立刻回以最优雅的鞠礼。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能见到尊敬的爱与美之神,我不胜惶恐……冒昧请问,这里是何处?您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口气将我的疑问全部倾出。
爱与美之神“这里只是一个幻界,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梦境。而我出现在这的理由,只是为了帮助和指引你。”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帮助……指引我?”
我没理解她的话。
爱与美之神“正是。”
她看着我困惑的样子轻轻一笑,站起身。
爱与美之神“我知道你的遭遇,也十分同情你的遭遇。我认为世上的一切生灵都有权利获得快乐和幸福的生活,包括你在内。你长久的悲伤和孤独让我感到心疼,所以我特此前来帮助和指引你。”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原来如此……那,您要如何帮助和指引我……?”
她温柔地笑笑,走近来抬手轻轻触上我的额头。
爱与美之神“我将赐予你祝福,虽然不能抵消死亡的惩罚,但能让你的灵魂获得自由,免困于躯体中一同受罚。我还将赐予你启示,若欲取得审判之神的宽恕,你需前往东方之国,在那里,你会遇到能够救赎你的命定之人。”
话音刚落,周围的枫叶开始缓缓漂浮起来,然后化作点点星尘消散。她也收回手重新坐回树下。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等等……这是怎么……什么东方之国?命定之人又是……?这到底……”
我还没能完全消化她这一番话。
面对我的疑问她却不再给出解答,只是再度闭上双眸又吟唱起刚才那未完的歌来。
我还想再追问详细,但意识却不受控制地又沉重下去,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根本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在我完全没入黑暗前,我最后依稀看到她在消失前向我投来目光,那目光里仿佛盈满了…… ……哀伤?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我的住宅时,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幻界真正的苏醒过来。与往常不同的是,我在昨晚的死亡经历中居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甚至,我连什么时候进入的死亡状态都不知道。包括现在复活苏醒也一样,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感,就跟普通地睡了一觉然后醒来一样。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时隔将近六百年来,再一次感受到与睡眠感最相似的,也是唯一一次没有痛苦的死亡和复活。
我的心中一时涌起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但其中最明显的,大概就是被我尘封心底将近六百年的开怀愉悦感了。
我开心得抱起还在我床边睡着的斯缇芬就打开房门奔了出去,展开双翼从愣在过道上还没反应过来的约书亚身旁掠了过去,不顾斯缇芬的抱怨带着它在住宅里来回上下地飞了个尽兴。
后来在用完午餐之后,和约书亚的闲谈中我们聊到了这件事,约书亚告诉我,在至今将近六百年以来的时光里,这是他头一次看到我发自心底的开心的笑。
当第二年的春风融化了住宅门檐上的冰凌时,我决定遵照维纳斯的指引,迁移到东方之国,寻找那个所谓的能救赎我的命定之人。不过在迁移之前,一位阔别已久的故人来到了我的住宅。
洁琳娜·艾莉娅“尊敬的主人……好久不见,您可还安好?”
洁琳娜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哽咽。
我看到她的头发还和以前一样银白柔亮,似乎什么都没变过。但她憔悴的神情和消瘦不少的身形都在向我传达着一个不幸的消息。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欢迎回家,洁琳娜。”
我沉默片刻,向她张开双臂。
她终于没再忍住,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哭泣。
人类的寿命终归有限,她的丈夫也同样在我受罚后的第六十七年,迎来了死神的降临。洁琳娜拼命地恳求死神不要带走她的丈夫,但这无疑是毫无作用的。于是她只能不断地用自己的血去保护丈夫的遗体免受腐坏。只可惜,人类的躯体到底脆弱,最后还是归了尘土。她曾一度想随丈夫一同离去,但她始终记着丈夫临走前嘱咐她的话,所以只身一人踏上了寻找我的漫途。这一找,就是将近六百年。
等她收拾好情绪,我和约书亚带着她游览了一圈这栋很快又要成为旧址的住宅,也和她说了些这些年来的事和我的迁移计划。她十分赞同我的计划,也愿意从今往后继续追随在我身边。
于是,在她稍作休息整顿之后,我们在一个春日和煦的早晨,开启了迁往东方之国的旅程。
一百年过去。
两百年过去……
一直到了第五百年。
我在这个繁荣昌盛的东方国家,生活了日渐无聊的整整五百年。在这五百年里,我见证了这个原本尚且孱弱的东方大国,如何凭着他们的领袖和子民的不懈努力,在当代里跻身到强国之列。也见证了他们各样产业的飞速发展,各种传统文化的奥妙内涵,各类美食的传播兴盛。
不过即使这些人类社会的见闻再怎么新奇有趣,也还是抹平不了我因一直以来努力找寻的目标却毫无收获而产生的万般无奈。
但事实证明,这个国家里的年轻人类群体之间流传着这样的一句俗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缘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因此,我那时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第五百年的又一年秋季到来时,我会遇到那个她。
那个维纳斯所说的,能够救赎我的命定之人。
(四章·下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