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漠然又平静的看着这些如同十六年前的那群自诩正义的仙门百家一般,对着温宁,刚刚就是他们口中喊打喊杀的温宁救了他们。
他看着他们将温宁围住,便反应过来吹起了笛子。
数把飞剑围绕着温宁盘旋,几句下来,剑圈骤然缩小。温宁挥动手臂,铁链沉甸甸横扫,将飞剑尽数打偏。紧接着一步跨出,掐住离他最近的蓝景仪的脖子,轻轻一提,提离了地面。
魏无羡知刚才笛音催的太急太猛,让他发了凶性。他想“刚才笛音催的太猛让他发了凶性,必须压制,稳稳心绪。”一段旋律浮上心头,稳稳心绪,吹出了另外一段调子。
这次的曲调和缓宁静,与方才诡异刺耳的大不相同。温宁转向笛声传来之处,魏无羡站在原地,与他只有瞳仁的双眼对视。
片刻之后,温宁一松手,垂下双臂,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耷拉着脑袋,拖着一地铁链,竟有些垂头丧气之态。魏无羡边吹边退,诱他离去,脱身藏匿。如此走了一段,退入山林之中,突然闻到一阵清冷的檀香之味。他后背撞上一人,手腕一痛,笛声戛然而止。转身一看,正正迎上蓝忘机那双颜色极浅的眼睛。但是他似乎从中看见了怒意。
不妙,蓝湛当年是亲眼看见过他吹笛御尸的!
蓝忘机一只手狠狠抓着魏无羡,温宁呆呆站在他们不足两丈之处,慢吞吞地张望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忽然消失的笛声。
随即魏无羡看见一熟悉的身影,那是染离,不,是谁?她虽然仍旧是那一身衣服,可她眼中是红瞳。那是万鬼之王!她就这般站在温宁面前。就这样,可是她的眼中似有杀意。魏无羡便急忙吹起了笛子,接续着之前断掉的笛音。万鬼之王眼中的红色褪去,染离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眼前之人。
接着魏无羡不管抓着他的那只手,抬臂继续吹笛。这次吹得更急,如催如斥,气息不稳,吹破了尾音,凄厉刺耳。忽觉蓝忘机手中用力,腕部快要给他生生捏断,魏无羡手指一松,竹笛坠地。
同时,温宁听懂了指令,迅速退走,瞬息无声潜入幽暗的山林之中,消失无踪。魏无羡怕蓝忘机去截杀温宁,反手将他一抓。
谁知,蓝忘机自始至终一眼都没有分给过温宁,只是死死盯牢了他。两人就这么你拉着我、我拽着你,面对面地瞪眼。
便在此时,江澄赶到。
他在山下耐着性子等结果,茶都没喝完一盅,突然染离便突然发狂,如同十六年前一般,再来又有人急急惶惶爬下来说大梵山里的东西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凶残,他只好又杀上来,喊道:“阿凌!阿染!”
金凌只是险些被吸走魂魄,人已无恙,好好站在地上道:“舅舅!”
染离也应了一声:“师兄!”
见染离和金凌无事,江澄心头大石落下,又对着金凌怒斥:“你身上没信号吗遇上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放逞什么强,给我滚过来!”
金凌没抓到舞天女,也怒:“不是你让我非拿下它不可的吗!”
江澄真想一掌把这臭小子扇回他娘肚子里去,又不能自打脸,只好转向满地东倒西歪的修士们,讥讽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们杀得这么体面。”
这些身穿不同服色的修士里,有好几个都是云梦江氏的门人所乔装,奉江澄之命,暗中为金凌助阵,这长辈做得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一名修士仍在两眼发直:“宗、宗主,是……是温宁啊……”
江澄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人道:“是温宁回来了!”
刹那间,震惊、憎恶、愤怒、不可置信,交错混杂着袭过江澄的面容。须臾,他冷声道:“这东西早就被挫骨扬灰示众了,怎么可能会回来。”
“真是温宁!绝不会有错。绝不可能看错……”那名修士指向魏无羡:“……是他召出来的!”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魏无羡心下戒备,却并不怎么担心。他早已有了一个可以应对此般局面的抵赖法子。只要他死咬不认,就没人能断言他的身份。
江澄缓缓看向魏无羡所处方向。
半晌,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左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摩挲那只指环。
他轻声道:“……好啊。你回来了!”
他放开左手,一条长鞭从他手上垂了下来。
鞭子极细,正如其名,是一条还在滋滋声响的紫光电流,如同雷云密布的天边爬过的一道苍雷,被他牢牢握住了一端,攥在手里。挥舞之时,就如劈出了一道迅捷无伦的闪电!
染离有些担心,便昭出渡尘(竖琴)对上紫电。染离翻琴在手,信信一拨,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琴音在空气中带出无数涟漪,与紫电相击,此消彼长。
大梵山夜色中的山林上空,时而紫光大盛,时而青光亮如白昼,时而雷声轰鸣,时而琴音长啸。其他家族修士们退出安全距离,作壁上观,又是胆战心惊,又是目不转睛。毕竟难得有机会看到两位同属名门名士的世家仙首交锋,不免都期待打得更狠、更激烈一些,其中也包含着不可言说的期望,只盼江澄与染离二人从此真的关系破裂才有趣。
江澄见是染离拦住了他,便收了手:“阿染?”染离还未想到该怎么回答,便在此时魏无羡瞅准机会,拔腿就跑。
他这是要逃跑!
众人心中嚎叫:自寻死路!
江澄一见他脱离染离护持范围,哪里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扬手一鞭斜斜挥去,紫电如一条毒龙游出,正正击到他背上。
魏无羡被这一鞭子抽得整个人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可这一击得手,染离和江澄却双双停手,而蓝忘机与他们二人都愕然了。他吃痛的爬起来:“哎呀!怎么了?有钱有势就了不起啊?就可以随便打人了?”
江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紫电:“怎么会没有反应?!怎么会没有反应!不可能!”随即瞪向魏无羡:“把面具摘了!”
魏无羡一脸嘚瑟:“不摘!”
“你!”
“我怕摘了,吓死你!”
若是夺舍之人被“紫电”抽中,会瞬间身魂剥离,夺舍者的魂魄会直接被紫电从肉身里击出。绝无例外。可这人却在被抽中以后依旧行动如常,除了他并非夺舍之人,没有其他解释。
可紫电自然抽不出魏无羡的魂魄来。因为他不是夺舍,而是被献舍!
江澄心中不信,还想再抽他一鞭子,蓝景仪嚷道:“够了吧!江宗主!那可是紫电啊!只要是夺舍之人,紫电一抽便可试出来。而魏无羡当年死后,不仅找不到尸首,就连魂魄也招不回来!除非夺舍,不然不可能复生的。”
紫电这个级别的仙器,断没有一次不行、两次才成的可能。若是这样,那就太丢脸了。没抽出就是没抽出,没夺舍就是没夺舍。
江澄心中一片混乱,对着蓝景仪,恼羞成怒地道:“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死了!”
蓝景仪一脸嫌弃:“难道,当年不是江宗主手刃魏无羡的吗?”
这话一出,全场静默,每个人都愣了,他人不知,可染离明白,江澄啊不过希望他还在罢了!可蓝景仪的话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便开口:“景仪!”有些严厉。
蓝景仪哆嗦了一下,这是冉竹君第一次怎么严肃:“错了,我错了……”
江澄看了眼染离,他这个小师妹啊!固执得很,认定了什么就会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就像她一直愿意相信魏无羡,一直愿意支持自己一般。随即江澄又看向魏无羡:“你告诉我”声音有些不易发现的颤抖“你究竟是谁?!”
魏无羡一脸悲怆,“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回到十六年前,回到莲花坞,哪怕是一场梦!我也不愿醒来!”慢慢倒了下去。
十六年前
“阿羡!阿羡!阿羡~”
“再不起来放狗了啊!”
十五岁的少年郎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狗?!”
伴随着“卖枇杷了!新鲜的枇杷,刚摘下来的!”的叫卖声传来嬉笑声,岸边女子身着淡紫色衣衫乌黑的头发,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上面垂着流苏,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耳旁两坠银蝴蝶,略施粉黛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淡紫色百褶裙。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她便是江厌离。江厌离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她身旁的男子:“你别作弄阿羡了!”
她身旁便是江澄,少年时期的江澄略显青涩,眉目间少了那些锐利。
船上的少年郎便是魏无羡,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便从船上跳上岸,笑着说道:“嘿!到了?!等我!哎!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魏无羡马上搂住江澄的肩膀,对着江厌离问道:“师姐!我们都到了?”
江厌离温柔的笑道:“还没有到云深不知处,这是彩衣镇。”
魏无羡看看四周,自言自语:“不知道彩衣镇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江澄一听,便拿出架子训起魏无羡来:“我们是去听学的!你满脑子就想着玩儿!”
魏无羡拿着佩剑剑随便拍了一下江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嘛!”
江澄不输气势的“回敬”了魏无羡一下,江厌离宠溺的说:“好啦!你们两个,在外面不比自己家里,还是要注意举止的!”
魏无羡撒娇道:“师姐你看他!”
江澄反问:“我怎么了?”
魏无羡还想说话,他的胸膛处传来异动,便笑着打哈哈揭过去了。而他胸膛的异动是被他打晕后强制变为原形,又被他施法变小的染离弄出的动静。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魏无羡觉得他的小兔子染离最近很奇怪,好像自从那天她见过江叔叔,说明她不能跟随着他们前去云深不知处之后就开始了。不对,她好像是从他们两的谈话之后才奇怪起来。魏无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怎么了。那天的那场对话是怎么的来着。嗯,好像是这样:“阿魏!你……”染离见过江叔叔后有些无措的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却是笑着打趣:“阿离,叫什么?”
染离想起江叔叔所言:“阿染!你明白吗?要想不被他人所知,便只能减少外出,这次听学,阿婴必须前往,但是你最好不去,不然阿婴保不住你,我们保不住阿婴。”
虽然这样说真的很伤人,可是如果不是魏无羡她也不可能拜入江氏门下,她是万万不能让魏无羡置于死地。她便坚定决心开口:“大师兄,你们几日后要前往云深不知处听学,我这次就不想和你一同前往了。”
魏无羡一愣:“嗯?既如此,我也不去了!”染离看他这般便更加坚定决心:“大师兄你应该去的,这次师姐也要前往,还会遇见与她有婚约的金公子。”
魏无羡细细一思索“若是我不去,金子轩那个花孔雀欺负师姐可怎么办?”如此一想他便被染离说服了。
染离一愣“师姐?果然啊!师姐才是阿魏的……”没有再往下想,可她仍旧记得在她快死之时,是魏无羡救了她,他们也一同走过多年,可是逐渐的他们的生命中出现了更多重要的人。可是她不再是那个最重要的了她好像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好像喜欢他……
可是这不对,不应该,也不能。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便逃一般远离魏无羡,她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可是她不知道,魏无羡担心他的小兔子,便急忙追上去,可是被人群冲散,他便找不到她了。直到很晚回到莲花坞时,心也提着,直至江厌离告诉他刚才染离便回来了,他便急急忙忙冲到房间,发现她变回了原形,小小的缩在角落里。他突然有些心疼,他一上前,染离便迅速离开,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她总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不同他说话。他最后败下阵来。
可那天之后染离便一直躲着他,就算遇见,她也不再叫他“阿魏”了,而是想其他师弟一般规规矩矩的行礼,恭敬的叫:“大师兄!”
魏无羡实在忍不了染离逐渐疏远他,而他又要去姑苏听学,她又不去,便联合江澄将染离弄晕,他又想办法将她变为兔子,又用符咒把她变小,揣在怀里便出门了。不过这件事只有江澄和他知晓,并未告知江厌离。所以现在胸膛传来的异动,他也只能悄悄用手拍了一下染离以示安慰。果不其然,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江氏一行人路过糖人小摊,但魏无羡又折返回来,挑选了一番,拿起小兔子模样的糖人:“我要这个!”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比了个“二”的手势,于是他便拿着两个小兔子回归队伍。
他对这路人说道:“借过借过借过”声音有些急促下一秒便见他喜笑颜开:“师姐!你看,小兔兔,好不好玩?”江厌离接过魏无羡递来的糖人笑着答道:“好玩”带了些许宠溺。
一旁的江澄看不过,指责道:“魏无羡!你还想着玩!咱们马上就到云深不知处了!这次听学,各大世家的子弟都要来参加!可别因为你一个人,让大家看轻了我们!”
魏无羡一脸不耐烦的答道:“知道了!”听到他的回答,江澄便放下心转身对着身后的弟子吩咐:“对了,还有你们也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看着江澄唠唠叨叨,魏无羡便拉着江厌离,对她示意,便先一同离开了!而江澄吩咐完毕便看见魏无羡已经走远喊道:“喂!魏无羡!你听没听到?”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一会儿江澄询问江厌离:“阿姐,我们一路从云梦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先找家客栈休沐,再前往云深不知处?如此不失我们云梦的风范!”江厌离细细一思索:“也好,距拜礼还有时日,一路舟车劳顿,在此歇下脚吧!何况,阿染也该放出来了!”
江澄和魏无羡一惊,异口同声:“师姐(阿姐)!你都知道了?”
江厌离并未回答,只是抿嘴一笑。魏无羡便兴高采烈:“兔兔可以出来了!哦,对了!我听说姑苏的天子笑最为出名!入口醇厚,一醉解忧愁!我已经垂涎已久,今日终于可以拿下它了!”
“魏无羡!不许喝酒!”
“我就要喝酒!再说了,小酌怡情。凭什么你不许我喝酒!”
“你!父亲当初就不该让你来听学!”
“你!”
“好了你们俩!别斗嘴了!先找客栈吧!”
本来听着魏无羡与江澄每日必吵的染离蠢蠢欲睡,结果先找客栈。难道不是应该先把她放出来吗?她都要憋死了好嘛?
“魏无羡!我再跟你说一遍!”
“我知道了!耳朵都起茧了!”
“我先走了!”
“喂!姐!你看他!我有预感,他这次肯定会把云深不知处搅得一团乱!”
“阿羡生性活泼,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父亲不也经常这么说?”
“姐!你和父亲总是帮他说话!”
“他那性子是改不了了!再说了,咱们云梦江氏本不就教导要随心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