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剑刃碰撞的声音刺破耀眼的金光传出,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森林似乎在哀嚎哭泣,大地一阵阵地颤抖,那两个人像疾风一样穿梭,让人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哪个。
“哼。”金固冷哼一声,几条金色的锁链凌空而起,飞快地缠在了恩奇都的身上。“就你这点本事,也配跟我作对?”他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锁链渐渐收紧。
恩奇都低着头,好像不再反抗了,金固走到他面前,“怎么,全都想起来的滋味如何啊?”他伸出手,却被恩奇都一把攥住手腕。
金固惊讶道:“你居然挣脱了?”
恩奇都抬起头,碧绿的双眼中闪烁着几分痛苦和隐忍,他带着一丝怜悯说:“你以为天之锁为何是天之锁?你以为原型为何是原型?”
金固只是有一丝惊讶,随即就笑着想抽出手来。
“那你说……”他眼里满是狡黠,“叛徒又能做什么呢?”
随着金固这句话落下,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些该死的“诅咒”又一次摧残着恩奇都的身体和意志并且愈演愈烈。
恩奇都咽下喉头的血腥,撑着剑勉强没有跪下,他觉得好像有千万虫豸在体内噬咬着他的血肉,眼前的景象一阵阵模糊,曾经的种种不断在眼前回溯,他好像坠入深渊恶梦,刚刚恢复的一点记忆和意识几乎要碎成粉芥……
金固揉了揉被恩奇都捏红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做叛徒的感觉如何啊?有没有感觉很熟悉呢,你可不止一次为了吉尔伽美什站在神的对立面了……”他的眼神有点飘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忤逆众神也好,羞辱女神也罢,吉尔伽美什犯下那么多的过错,只有你这个十足的蠢货,居然敢从众神的制裁中救下他……”
“蠢货,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吗?”一直被“针对”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吉尔伽美什终于忍不住了,他像个凯旋归来的王一样走到金固面前,就那么把恩奇都挡在了身后。虽然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拥有,他如今不过肉体凡胎一个。
可能他身上的王者气息是与生俱来的吧,他审视着金固的眼睛,好似处于劣势的是金固一样。
“你究竟要做什么?”他问了句。
“杀人。”金固回答。
“杀我?”他又问道。
“未必。”
“哦?”他挑起眉,似乎来了兴致。
“众神愿意宽恕你们的罪恶,如果你们有谁能够杀掉对方,神愿意给予自由。”
“怎么看都不够公平。”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凭他现在的状态,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金固冷笑着放开了对恩奇都的控制,“机会给你们了,看你们怎么争取了。”
“自……由?”恩奇都看着他紫色的眼眸,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
“你们……能保证,从此……不再……纠缠我们?”他问着。
“神向来言而有信。”金固很自信地说。
“那好……”恩奇都撑着长剑站起身来,而后剑尖指向吉尔伽美什。
“王……”他有一丝悲伤,“来生再见吧……”
………………………友之梦…………………
恩奇都:“我只是一个道具。是对你的裁决毫无用处的东西。即使这样却还能够一直存在于你身边,直到世界终结……”
吉尔伽美什:“傻瓜!”
恩奇都:(他总是蹙着的眉头轻轻展开了。他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
吉尔伽美什:“听到没有——。这种关系,是叫做————啊。”
恩奇都:(他继续对我说着。那时候,我感到自己仿佛得到了如同星辰般闪耀,无比宝贵的话语。那时候,我感到自己真正的第一次拥有了“自我”。这却也成了我与他最后的对话。吉尔伽美什与女神伊什塔尔产生决裂,伊什塔尔放出了天神的公牛,我们与它进行了战斗。这是我,生命最后的故事。吉尔伽美什用他的武器击退了天神的公牛。覆盖了整个世界的阴云逐渐散去,大地也得以幸免于洪水的迫害。我却因为忤逆了神明而获得天罚,慢慢回到曾经的土块。他用尽全力的紧紧抱着这些逐渐崩塌的土块,抱着我。)
吉尔伽美什:“(带着哭腔)不可原谅…不能饶恕…! 为何你要死去!!若是天罚,只管罚我便好,应是罚我才对啊!这一切不都是我的无理取闹吗!!”
恩奇都:(天空还在哭泣吧。虽然无法看见身边的人的脸,我还是向他进言着。请不要悲伤。我只是一件武器。只不过是你数之不尽的财宝中的一件武器而已。在未来,一定还会有很多,比我优秀得多的宝物出现。所以,我 ……没有任何让你流泪的理由和价值。是啊、我只是兵器,只是道具。我和他不同,吉尔伽美什是英雄。作为神之子被创造,却又不断反抗神明的英雄。他从最初,就拥有着自己的灵魂。从诞生的最初就有着自我的意志。他是和我不同的,真正的生命。是与我这样的消耗品不同,拥有者真正价值的珍星。……我一直,一直都憧憬着……憎恨着这样的他,为什么我们两个被同样的父亲创造出,生命却又是截然不同呢)
吉尔伽美什:“你有价值,你有唯一的价值!!我在此宣誓,这个世上我的挚友永远唯有一人!仅有一人!这份价值未来永远永生永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恩奇都:(我只是兵器啊。只要还是兵器,就总有会被新的兵器取代的一天。我的价值,我的神秘性,仅能存在于这个时代而已。但吉尔伽美什却将此视为不同之物。用他的未来将会永远孤独作为代价。)
恩奇都:(……我想起了……想起了在我说出自己是道具后,他对我说的话,他的身影。)
吉尔伽美什:“傻瓜……并肩共行,并肩言谈,并肩而战……这既不称为人类,也不为道具……而是……朋友啊……恩奇都……”
………………………友之梦………………………
“来生再见吧……”
剑尖直指那双如同鲜血般妖冶的红眸,死死攥紧的拳头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可他的眼底没有哪怕一丝的犹豫和不舍,好像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生来就该如此冷酷——哪怕是剑指挚友,也绝对不会畏缩。
吉尔伽美什收起长匕,抱着臂笑看着恩奇都,他隐约记起来了一点零星的往事,杉木林,芬巴巴,天之公牛,乌鲁克……还有破碎的身躯,瓢泼的大雨,混在雨水中的眼泪。
“恩奇都。”他柔声呼唤着。
天之锁的眸中似乎有一丝闪烁,但他提剑的手攥得更紧了。
“我同你讲过,有件事,你得记住了,并肩共行,并肩言谈,并肩而战……这既不称为人类,也不为道具……而是……朋友啊。”
说罢,他便畅然一笑,似乎有什么积郁在心底的东西终于释怀了。无论恩奇都如何抉择,他都会笑着接受,无论是谁的手上沾了谁的血,他都不会感到有任何的难以接受——有些事的结果,他早已了然于胸。
“吉尔……伽美什……”
“嗯。”
“你可曾后悔过,当初忤逆了众神的意见?”
“不曾。”
“你可曾后悔过 ,当初羞辱了伊士塔尔?”
“不曾。”
“你可曾后悔过,当初杀死了芬巴巴和天之公牛?”
“不曾。”
“你可曾……”
“我不曾后悔带领人们远离神明,我不曾后悔离开乌鲁克寻找永生,我不曾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你一生无悔?”
“无悔。”他的目光始终那么坚定,只有在这一瞬间流露出了些许的松动,“我一生无悔,却长留愧疚和遗憾,此前种种已成定局,我便不会再让其发生。”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恩奇都,恩奇都强忍着不去移开眼。
他记得。他真的记起来了。千年前的离别,再也看不到光明的雨夜,那个重新回归孤独的王,他都记起来了。
恩奇都眼中闪过一滴泪,他心中一痛,吉尔伽美什没有记起千年后的再次离别,他甚至感到庆幸,好在他没有记起来。没有记起恒星是如何熄灭的,没有记起高高在上的王是如何跌入尘埃的,没有记起他是如何绝望地看着他仰望一生的星辰是如何支离破碎的……
他宁愿吉尔伽美什再也不记得那黑暗的时光,再也不记得凌然高傲的王者所经受的折辱……他希望他永远都是那颗美丽而耀眼的星辰。
“于你有愧,于你有憾,无论如何,只希望你能随心所欲。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欣然接受。”吉尔伽美什笑着,好似清晨熹微而柔和的太阳。
“欠你的,来生再还。”恩奇都提剑跃起,锋芒直指吉尔伽美什。
金固只是淡然地看着,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超出自己的预料,恩奇都是绝对不会对吉尔伽美什动手的,说不定是这两个人在唱双簧呢。
至于吉尔伽美什,就凭他那清高自大的样子,他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要说恩奇都会为了吉尔伽美什自尽,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可要是说吉尔伽美什会为了恩奇都等死,那金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惜金固料想的种种都没有发生。
鲜血染红了洁白无瑕的衣袍,好似如玉的初雪上落满了红梅。那血染的颜色是那么刺目,鲜红如朱玉的血滴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恩奇都想说什么,但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刺穿心口的红色长剑。
吉尔伽美什甚至想起了这把匕首其实就是乖离,显现出原形的乖离是如此美丽而冷酷,恩奇都的血液就那么顺着剑身滑落,和其上的花纹交相辉映。
当他把长剑折返向自己的脖颈时,怎么也没想到乖离剑会先一步刺穿他的胸膛。
疼……真的很疼……心里好像碎了一样,一阵一阵的抽疼……
他抬起眼望着吉尔伽美什,可吉尔的眼里只有鲜血般的殷红,他看不到光,甚至看不到哪怕一丝的温情。
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毫无情感可言的兵器,眼里除了鲜血就是杀戮。
不该是这样的……绝不会是这样的!
恩奇都怎么也不会相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如此绝情而又冷漠的事,哪怕心口的疼痛一次烈过一次,哪怕鲜血的流逝让他眼前真真发虚,他只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本王虽有愧于你,却无甚可悔。就此别过吧,恩奇都。”他很想转过头去,不去看恩奇都眼角的泪。
可这似乎有些太难了。
他终究还是缓缓抽出了乖离剑,一些细小的血花溅在了他的身上。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恩奇都眼角的泪滴,而后用极尽温柔却无比残忍的语气对他说:“恩奇都,是你错了。”你看错了我,也看错了你自己。我终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没有一丝晦暗的恒星,我是肉体凡胎,我是凡夫俗子,我也只是想找回我曾失去的,做到我曾未完成的……
“别了,吾之挚友。”他收起长剑,转身走向金固,根本头也不回,连看都不去看缓缓倒下的恩奇都——哪怕只有一眼。
“吉尔……”
没有任何回应。
“让我……再看你……一眼……只……一眼……”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看不清东西了,只是隐约间看到吉尔伽美什和金固渐行渐远,而后就那么消失在浓密的杉木林里……
“确认天之锁生命体征已消失。请尽快返回。”
恩奇都合着眼眸,只有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森林回归宁静,朦胧的雾气好像在怜惜他可悲的命运,轻轻笼罩着他的躯体,一片落叶亲吻着他胸口的血痕,而后静静酣睡在他的心口……
倘若没有满地鲜血,没有染红的白袍,没有痛彻心扉后的绝望,这该是多么美丽的场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