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向锦觅讨了一包梨花籽便回了天界。
越过南天门的破军守卫,个个都恭恭敬敬地向她问好清安。她这个上元仙子的威风倒是日益渐长了,她心中暗笑。
踏着纯白的天阶,穿过纯白的走廊宫殿,四周是纯白的仙雾。她在很小的时候便是走过这条路的,那时一路小跑,去投奔她心心念念的人,那个时候,他还是清冷孤寂的夜神殿下。可她是不大在乎的。路上,一颗心始终都是雀跃的。她想,像殿下这般好的一个人,很少会有人不动心吧。
她只愿陪着他便好,名份可以不要,爱亦可以不要,只要她心尖儿上的人平安喜乐便好。奈何命运待他不好,每每邝露想陪着他时,他总是让她退下。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痛苦,在偌大的漩讥官里,仿佛漫天尘灰,辨不清灯火还是血光。她只看着,看着他丢盔弃甲,痛不欲生。他终究是登上了那个位置,天帝的袍角从来不染尘埃。但他似乎比从前更冷了,就像这空荡荡的天宫长廊,冷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璇玑宫里头的昙花,早就在百年前的天魔大战之后便消散了个干净,这九天之上,也便又只剩下云彩化的植株,没有一片叶子是真切的绿意。邝露将梨花籽埋在了璇玑宫的院子里,算了算时辰,离她这个新晋的夜神当值还有些时候。
邝露索性转脚回了泠辰殿,这是润玉登基后赏赐下来的。
随意梳洗过后,邝露坐于镜前。柜子深处的手饰盒多年存放,已然沾了灰。打开一看,却是当初未送出手的那根红线,想来自己终是没舍得还予月下仙人。邝露闭了闭眼睛,转身,又披上了青衣。布星挂夜罢了,她便被传去了润玉那儿。彼时,天帝正着一身素色寝衣,伏案批着公文。抬眼间见邝露已而行礼问安,指间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纸张。
“听闻你今日去了凡间?”走神的天帝半晌开口。
邝露微微抬了抬眼睑,只规规矩矩答他:“是,陛下明鉴。”
“你去见了锦觅?”
邝露听不出润玉是忧是怒,照样应了下来。
“你去找她做什么?”润王仍盯着那张纸瞧,邝露却断定他愣是什么也没瞧出来。
“回陛下,臣去向水神讨了个泡茶的新方子,陛下可要试一试?”邝露一面心不在焉地答,一面着磨着自己确实是在走之前顺了个茶方子,如此诚然算不得欺君吧。
“不必了。”润玉终于放过了那份折子,“你从前那般泡茶便甚合我意。”
邝露答了声“是”,就等着润玉让她先退下。但今日天帝陛下倒似乎不着急将她支走。话说邝露确实是有事禀告,可现下她也不晓得合不合适开口。
“邝露。”兴许是被她飘忽不定的眼神盯得委实不大自在,润玉率先开了口,“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陛下英明。”邝露觉着自己莫名有些壮烈赴死的意味,“臣久未归家,多年以来未曾为家父尽孝,想请陛下批假两月,望陛下恩准。”
“明日便走?”润玉抬眸,夜色如水,衬得他瞳若琉璃,邝露一时有些恍惚。
“是陛下,明日便走。”
润玉的目光又黏在了另一份折子上边。
“可否再耽搁几日?”
“怕是不行,陛下。家父……不久之后有一次远行,此去必经年,臣……”这次她便真真算是欺君了,邝露心想。
她晓得润玉向来看不得自己跪他,便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望陛下恩准。”
“好罢。”润玉揉了揉眉心,“我知晓了。”
她也终于等到了那句话。
“邝露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