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再回到顾府的暮雨已似变了个人般焕然一新，非但没有半分患病的样子，眼睛倒是比谁都精神。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推开门，便见着暮诗坐在里头。
"未出阁便夜不归宿，像什么样子。"暮诗平静道。她的眼里依旧是惯有的悲悯，只是今日里头还多了些什么，暮雨懒得去细较。
此时此刻她如有神助般，头一次不怕姐姐的眼睛。"再如何，我也是顾家小姐，而你不过是一个伙房下人，就这样闯入我屋里又像什么样子？"此时他专检暮诗疼痛的点去说，就是要令她难受，还有怎么体会得到她独自一人立在雪中呆若木鸡的心情？
果然，暮诗神情一顿，许久，才缓缓过劲了，眼底是一股汹涌的怒火，她隔了许久，突又不知笑出了声："恐怕以后你还得唤我一声嫂嫂。"
暮雨一愣，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眼前的暮诗突然又变得高大可怕，只见她垂眉笑："拒绝了顾荀整整八年，他却如何也不死心，昨日他寻死觅活的发誓，说即便只给得了我一个妾的名分，也会白首不分离。
暮诗说话的模样包含了太多情绪，喜悦的，羞怯的，得意的，大仇得报的，而这些最后落入暮雨来眼底，通通只剩下了刺眼的，她只觉得自己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洋里，假若可以就是此沉身入海里，从此不必知后来。
原来纵使她去青楼学艺，纵使他愿意改头换面，也终究来不及了，他晚了一天，不，是晚了了整整八年，八年里她日清晨去给顾荀奉上一杯盐水，晚上则是一碗蜜，只盼他咸时，甜时多惦量自己，而这滴水穿石的半年时光，终究没有瓦解，他的成见与铁石心肠。
暮雨手背一抹热，原来眼泪早已噼啪坠了下来，暮诗不知何时离去了，空空的房间里只留她一人，走了，多好，散了多好，暮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荀和暮诗的婚事，在半个月后悄悄的办了，毕竟取得只是一个下人，所以只办了一桌酒，自家人喝个痛快。
那一晚暮雨并没有来，而是跌跌撞撞上了青楼，她不想见到顾荀和姐姐暮诗恩爱不移的模样，此时此刻，还愿意说的话，恐怕便只有牡丹娘了。
牡丹娘是青楼头牌，总穿一袭牡丹衣，人比牡丹艳，见暮雨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神色如常地替她添一杯温酒。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输了，暮雨捧着酒杯，眼泪漱漱流下，她知道自己此时是难看至极，却是如何止不住不住泪了，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心很痛很痛的感觉原来不过如此，她在心头搁了八年的人，纵使八年来对她再糟糕，她要怎么安慰自己？坚持就 是为了柳暗花明可如今真的来不及了，他的心已经先身体一步死去了。
如果你的心上人喜欢了别人，你会怎么办呢？暮雨痴痴的问道。
牡丹娘皱了皱眉，冷哼道："不会有那一天，倘若真有，我得不到的也不会成全了别人的得到。"
又隔了会儿，桌上的温酒温了又凉。
"多大点的事"牡丹娘颇为鄙夷地#望着泣不成声的暮雨，随即微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因为你的机会终于来了。"
暮雨的泪水还挂在鼻尖，听了这话猛地怔住了，疑惑不解地望着牡丹娘。
牡丹娘嫣然一笑："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男人最宝贝的是什么？"
暮雨一时未反应过来，木然回答道:"是未得到和已失去。"话音刚落，她又突然恍然大悟，望着牡丹娘一脸惊喜。
牡丹娘冲她妩媚一笑:"这杯酒，总算是可以干了吧？"她用目光示意，先一步一饮而尽。暮雨也怔怔一笑，也将自己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不 此时此刻，顾荀正拥着暮诗，满眼数尽的喜悦，他哭追了她八年，八年是什么，是滴水都能穿石，而暮诗也用一样的眼神望着他，那双往日里除了悲悯还是悲悯的眼睛里，一层层喜悦。
情之一字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会那样伤心失意，而她会那样得意开心。曾经也是沿街乞讨相依为命之身，而今怎就互看不顺恨纷纷？爱一个人，原来足以毁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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