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

奴兮是当朝十二公主。

但却叫奴兮，连一个阿猫阿狗的名字都不如。

她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个下午，小太监将她出生的消息告诉了正在与美人寻欢作乐的老皇帝，老皇帝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毫无感触。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一个扫地的老宫女，有一日被酒后乱性的老皇帝半是被迫半是自愿地投怀送抱，最后成功地怀上了她。

十分平等地说：“奴婢生的孩子，就叫奴兮吧。”

于是就这么被定下了名字。

生下奴兮老宫女抱起她一看，发现她缺少了主要器官，一颗正准备激情燃烧的慈母之心顿时凉了一大半。在她看见老皇帝连理都不准备理这个女儿的时候，另一半也被泼了凉水，看到刚出生的女儿只有满心的失望。

奴兮就这么在下人住的下房中被养到了四岁，其中包括了一些有惊无险的童年记忆，比如说像是差点一脚摔进枯井，或者被滚烫的开水泼到。可就算如此，她也是生命力顽强得如同野草，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奴兮向来是被人忽视的。

她的母亲一天到晚创造偶遇老皇帝的机会，大半部分时间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块从身上掉下来的肉。

而他的父亲，好不容易给她起完名字后，绞尽脑汁地想起的确是自己的酒后风流留下的后遗症，也没当回事，过几天也就忘了。

然而有一天，被贵妃注意到了——这个奴兮生命中重要的女人。

当然，这里的“重要”是贬义词。

就这样，十二公主就被人领着，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重华宫。

每一次皇帝不在重华宫留宿的时候，她就会非常乖巧地被带到到贵妃面前，任她掐捏打踹，然后平静地带着一身的青青紫紫回房睡觉。

有的时候到了半夜，她还要负责为暂时失恋的贵妃捏肩捶腿，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奴隶。

从四岁到十四岁，奴兮不尴不尬地在贵妃的宫中活了下来，而她唯一爱过的人，可能就是一个老太监了。

老太监叫刘安，名字是自己取的。他在五十五岁的时候接手了照顾她的“重”担，教她穿衣走路，读书写字，礼义仁智信。那个老太监向来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反而有一点懦弱胆怯，有的时候饿到只能和奴兮分一碗冷掉的残羹剩饭。

当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他还曾经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

骑在他的脖子上咯咯笑，那是奴兮整个童年的快乐所在。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在她的心里，刘安是她的父亲。

奴兮在宫中是一个现成的靶子，被比她年幼的皇弟皇妹欺负侮辱是家常便饭。有一次他们闹得严重了一点儿，一块石头扔在了她的额角上，划破了一个口子，血流了她满脸。

那些凤子龙孙吓得尖叫着跑远了，留着奴兮一个人捂着额头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之后便自己走远了。

刘安看着她的伤口，心疼地直流眼泪，不男不女、尖细刺耳的嗓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其实奴兮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反而是为刘安抹着他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