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B市，已经冷得不像话了。
街道旁的银杏树上挂着几片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始终尽力抓紧树枝，不让自己掉下去。
地上铺满了或鹅黄或深褐的银杏叶，却不见得有人来打扫。
昔日里繁华喧嚣的街道，在秋雨中更显得寂静萧瑟。空荡荡的马路上偶尔能看见一辆正在帮人送家具的货车和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
一个少年一手撑伞，一手拿着手机，嘴里嘀咕着:“奇怪啊，这货运公司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那我还怎么搬家啊？”
一旁正在织毛衣的老奶奶正巧听见了这话，缓缓开口:“小伙子，我听前两天来买东西的人说，这方圆几里的电网全给拆了。咱这又是四面环山的地儿，估计没有信号。
你要是急着搬家，就让我大孙子帮你吧，他正好在家呢。运费你看着给就是了，我瞅着你这小伙子合眼缘。”
“啊？那就谢谢奶奶了。我叫沈诗阳，奶奶喊我沈同学就好。”
沈诗阳道过谢，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把伞收了起来，站进了老奶奶家的屋檐底下。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那个小沈，啊不，沈同学，在这儿傻站着干啥呢？快进来啊，你在这儿坐着，我上去喊我孙子去。”
老奶奶极其客气地让出了小板凳，并转身上了楼。
片刻后，老奶奶下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孩子。看见他的第一眼，沈诗阳脑海里只有一个词——清风霁月。
男生身高目测一米九，戴了口罩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双眸子里映着灯光，似是眼里绽开了光芒。
刹那间，沈诗阳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先生的眼里不是藏了星星，而是这满天星辰都跌落进了先生的眼里。
不对不对，我怎么会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沈诗阳摇了摇头试图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正轨。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男孩子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男孩子目光平静地扫了沈诗阳一眼，然后就看着自家奶奶。
“额……那个，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诗阳。
三点水旁的沈，诗情画意的诗，向阳而生的阳。
因为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想请你帮我搬家，不远，就搬到城南那片。”
“蒋德欢，草字头的蒋，德才兼备的德，喜欢的欢。
运费五百，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去帮你搬，车就在马路对面。”果然，长相清清冷冷的男孩子，声音也很清冷，但不置可否，这种声音真的很好听诶。
“什么嘛，小欢，你别乱收费啊，从这里搬东西到城南，哪需要五百啊？”老奶奶有点着急，“而且我答应了小伙子运费看着给的。”
“奶奶，五百块钱不贵的，我家东西有点儿多，而且现在运费都特别贵，如果让我看着给的话，我怎么着也得付八百，毕竟从这城东到城南也不是很近。时候不早了，我去搬家了，奶奶再见！”
说完，沈诗阳麻溜地撑开伞，伸手抓住了男生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拉，就跑出了门。
刚出门，蒋德欢就把伞从沈诗阳手中拿了过来，说:“你太矮了，伞我来打吧，不然我看着你这打个伞挺累的。”
“你说谁矮呢？我都一米八五了，你十八岁的时候能有多高？”沈诗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矮，一下子就奓毛了。
“就说你矮，怎么着？我现在就十八啊，前两月刚拿到手的驾驶证呢。”不知为何，蒋德欢就是想逗弄他一下，:“不过你放心吧，我开车技术可好了。”
对于蒋德欢出门前后的转变，沈同学表示很惶恐。前一秒他还是一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下一秒就本性暴露了。明明他之前不是这个亚子的！在奶奶面前他还是那么高冷的男孩子的！
而蒋德欢则对于眼前这个貌似智商有点不在线的男生能在几秒钟内变了几次表情而感到好笑。
这让他想到了自家憨憨的吉娃娃。
“别愣着了，上车。你家住哪？”蒋德欢把正处于蒙圈状态的沈同学扛起来丢上了车，然后迅速坐上了驾驶座，伸手关了车门，把口罩摘下来，揣进了兜里。
“城南锦绣华城第四栋……”沈诗阳回答道。他扭头看了一眼蒋德欢。
眼前的男生眉眼温和，却又透出一丝寒意，如同一池刚化开的春水，右眼附近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是罕见的红色。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蒋德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来。沈同学来不及往后仰，与猛地转过头来的蒋德欢之间只有一寸距离。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两人不规则的呼吸声在雨声中格外明显，对方呼吸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咳咳……那个，你看着我干什么？”蒋德欢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啊？哦哦，你长得好看啊，看见好看的男孩子多看两眼不正常嘛？谁知道你突然回头呢？”沈诗阳声音越说越小，直至不出声了。
蒋德欢暗想:谁知道你离我那么近啊，看见好看的男孩子多看两眼它正常吗？不，它不正常。我下次一定要先看后视镜！
沈诗阳又开口问道，“我看你，你不会介意吧？”
蒋德欢没有说话，沈同学再一次仔细的盯着蒋德欢眼下的那一颗泪痣，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是什么呢？为什么显得那么熟悉，却又记不清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勾勒出蒋德欢的样貌，忽然只觉一阵白光刺破了黑暗，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稚嫩且略显熟悉的声音——“如果有一天我走了，那等你长大后，还会记得我吗？”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回答道:“你……要走了吗？我等你回来啊！你说过以后要带我去看画展，一起去看万家灯火的……”
那个声音明显带了点哭腔，变得有点沙哑了，“你别等了吧，这次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忘了我吧，你要学会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孤独，一个人……。”
“喂！你怎么了？”是蒋德欢的声音，和恍惚中听见的那个稚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没错，刚才那个貌似是小孩子的声音正是蒋德欢的声音！
“嗯？”沈诗阳缓缓回过神来，揉了揉有点儿发胀的脑袋，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催促道，“没什么，快走吧，再不走今天可能就搬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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