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当编辑的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从没有那个作家的经历像我的同学文那么令人惊异了。如果你当真愿意听,我可以给你讲讲。
文和我是大学时的同学,那时的他就对文学有着一股子的热情,不是和我讨论夏目漱石就是什么中国古典文学的复兴,有时也会问我对于拜伦、雪莱的看法。不过有些时候,文就是个愤青,喝完酒后便会像我大声抱怨,说什么诺奖不颁给中国人就是歧视。
“不过中国文学的水平确实有些差距吧?”我小声质疑道。
“那不过是那些外国佬随便颁的,你能说《红楼梦》水平不行吗?”文大声嚷嚷道。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反驳什么,只静静听他抱怨诺奖的颁奖标准西化而没法颁给中国作家。说罢,他还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像是在遗憾什么。
可过了一会,他又猛地一拍桌,站起身来,喊道:”果然只能让我改变这种状态了吗?!“说罢,他仰天长笑,表情活脱脱的像是刚得到诺奖一般。
对于他这样,我早已习以为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水平,却又过分自傲,这样的性格,以后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以上对于我朋友文的介绍有些冗长,接下来,请各位读者允许我笔锋一转,讲讲文之后的经历。
大学毕业后,我便进入出版社工作了,而文却当了职业作家。对于他的这个决定,我和他的父母都是反对的,可文却铁了心了,一直蹲在他那十几平方米的小出租屋里写小说。听说他在那时候也往不少著名的出版社寄过作品,可无一例外都被退回。之后他那不可一世的臭脾气又犯了,天天嚷嚷着那些凡夫俗子不懂他作品的伟大之处。可想而知,他的脾气必定又会冒犯不少人,于是他的作品更难发表了。那段时间,文是真的难过日子,一直都是我借钱给他。我也劝他别光写一些纯文学的作品了,写点市场认可度高的,可他犟啊,不听,还说什么就是因为有我这样的人中国文学才发展不起来。我也火了,破口大骂道:“你就天天给我讲这么多道理,到头来不还是我借钱给你过日子!你要真会写小说,那你写啊!“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这样问,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拳头紧攥却又松开,然后一声不吭地拉开门,然后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下次见到他,就是在我们的出版社了。我没想到他会来,见到他,我很惊讶的喊道:“哎呀呀,文!你怎么。。。”见到我,文那紧张的脸顿时放松下来了,然后又紧绷,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赶紧跑过来了,掏出一份文件袋,在我耳边嗫嚅道:“这是我写的,麻烦你了,但别说是我写的。”说罢,没等我问完原因,他便小跑溜走了。我愣住了好久,叹了口气,心想他就是这个脾气,然后打开文件袋仔细一看,没想到竟然是文写的一篇玄幻小说!这我可没想到,或许是我那一番话改变了他吧。我在出版社待了有些年头了,也算有头有脸,文的小说发表自然顺利了许多,而我也遵从了文的意见,没有公布他的真名。小说发表后,意想不到的火,各种签约合同向文飞去。作为他的好友我自然也高兴,决定亲自去他家祝福。
成名后的文自然换上了大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了。摁响他家门铃,只听一声慵懒的来了,一个贵妇形态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见我,撇撇嘴,斜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又是来讨债的吗?告诉你,我儿子可是大作家,他不缺钱,而且债我们也还清了,快滚吧!”我愣在那,不知所措,正巧这时,文走过,见了我,大喊道:“妈!你干什么呢!那是我出版社的朋友!”听到这,那女人愣住了两三秒,两眼等着我,嘴巴微张,全身微微发抖,然后立刻换了副嘴脸,连忙赔笑着说道:“哎呀呀,真是对不起,我是有眼不识泰山,真心希望您别介意!“伸出手去扶我。我倒是没再说什么,默默脱了鞋进了文的书房。一进去,文的母亲立刻端来两杯龙井,又问我热不热,需不需要吃点什么,直到文发话,她才出去,并再三嘱咐有什么问题叫她。
和文相视而坐,我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可算是熬出头了。”文默默品着茶,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可我不想这样。”“又怎么了,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你当年不就是想这样吗?”“可如今的我,真的是当年想的那样吗?现在的我,只是为了钱而写作,你也看到了,我母亲就把我当成一棵摇钱树了。我现在的写作,说实话,一点都不快乐,只是一味迎合观众罢了。”“可那又怎么办呢,现在就是以市场为中心,能赚到钱就很好啊。”文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饮茶。。。。。。
之后我也好久没见到文了,只知道他之后又写了几本颇受好评的玄幻小说,但我并不知道他因为熬夜写作和长时间的压力,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说实话,他约过我好几次,可我因为工作的原因拒绝,可能单纯因为我觉得现在不适合和他接触了,毕竟他现在是大作家了。
后来,很突然,我听说他自杀了!这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当即赶往他家。他家基本已经空了,他父母已经把所有能用的和值钱的东西搬走了。“还有呢!”我问道。“哦,你是他的朋友吧。文在遗嘱里说了,要把这个交个你。”那是一个已经发黄的箱子,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有几分分量。
我打开,全是一摞摞纯文学小说的手稿,只是太过久远而泛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