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人就是老冬瓜。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会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直看到对方不好意思。
萧秋梧就有这样的感觉，他回避着对方的目光。
如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现在，只有慕容迪敢正视老冬瓜的眼睛。
因为，他不想让老人家看扁自己。
年轻人总是有些火气，老冬瓜也曾年轻过，根本不会在意。
“你们两个谁受伤都不是好的结局，我不是个和事佬，却宁愿所有伤悲痛苦加诸我身。”
这仿佛佛性的言语，让慕容迪更加生气，他嘴角抽动着，手心里攥满汗水。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小伙子，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下手。
眼前的这个老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却有非同寻常的本事。
从刚才他轻飘飘落地，走过来踏出的每一步都被慕容迪瞧在眼里。
地上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怎样的轻功？
萧秋梧连听都没听过，这老头深不可测的武功，让他心生疑惑。
这三十多年来，江湖里的确出现不少高手，可是偏偏没有老头这一号人物。
或许，他是位隐居多年的高士。
慕容迪与萧秋梧的决斗就这样被老人阻隔，所有的话现在都得由他这个老人来决定。
“慕容世家虽然出了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杰，可是你相当清楚再争斗下去，也是无法想象的结局。”
“所以老头子我，就出来架梁子。你且胜过我手里这根树枝，我就让你们这帮龟孙儿多活些日子。”
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远处一颗松树上的枝条竟飞到他手里来。
老冬瓜松枝斜向前，遥指慕容迪，接着又问，“萧秋梧，你觉得我这一式剑法如何？”
萧秋梧愣住，对方这哪里像是剑招，他看不出来，只有拼命摇头。
老冬瓜面上一白，“看来，萧天放于剑道终是落了下乘。”
老冬瓜手里松枝一转，松针随之撒开，一根接一根如机簧般射向慕容迪。
萧秋梧这时才明白刚才老人所指。
这的确是剑法，还是失传多年的神龙九现。
据说这套剑法总共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以轻灵柔棉为基，能克制天下多数剑招。
老冬瓜试出来的就是其中一种变化。
为了能让慕容迪上当，老冬瓜早就想到一一对应的招式。
等慕容迪要接招，老冬瓜又转了一招，“且看这‘万里飘雪’如何？”
刚才飞袭而出尚未跌落的松针竟似乎带着磁力，将地上的也卷到半空中，千百根松针如雪花飘落。
慕容迪略显吃力，心中不再犹豫，“星河湮灭”正聚气待发。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本来打算是用来对付萧秋梧的。
“你认为你接得下我这一招？”
老冬瓜招式又转，远处松树上的松针在他长袖牵引下，化作一道流光凝聚着，缓慢向前。
慕容迪双手平推，正要用自己的“星河湮灭来硬碰老冬瓜奇诡的剑招。
萧秋梧惊叫出，“落日长虹”。
不想这正是昔年风神绝命十三剑中的杀招“落日飞虹”。
凌家的绝学怎么会被老冬瓜学得？
不光萧秋梧他奇怪，远处不敢近前的老客也多半怀疑老人的真实身份。
正在这危机关头，慕容迪身旁出现了他们的帮手。
三个人的装扮都与慕容迪类似，想来是和他同辈份的兄弟。
老冬瓜微笑不语，依旧催动手心里的内劲，凝气成剑，威力更胜真刀实剑。
萧秋梧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下手，他可不想被人看成笑话。
尽管慕容迪刚才还是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对手。
这世上竟还有肝胆相照的仇敌。
老冬瓜见五人合力对抗自己，一丝没我慌乱，他的招式不断变化，“神龙九现”的所有变化还未使出，他竟忽然抽回劲力。
“合你们五人之力，也不可能与我相抗衡。你们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仇恨只会生出更多的仇恨。今天你若是败了，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能知道自己能力的上限，对于在不断成长的自己来说，也是同浴血奋战而来的经验。
萧弹指走出人群的时候，老冬瓜脸上露出苦涩。
“看来，你已经守候多时了。”
老冬瓜感叹道，他从来没有预料自己也会落入别人的圈套里。
“他们或许也在路上了，你是不是该说说一些心里话了。”
萧弹指似乎在提示，老冬瓜该从哪里说起。
“我奇怪的是，你是怎么发现石棺里的人是替死鬼？”
老冬瓜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萧弹指于是解释道，“沈三平的三个徒弟里，唯独你带艺投师。十年里突然暴毙，你师弟就一直寻找些线索。不惜砸开你的坟墓。”
“尽管那具尸体经过你处理后，变得像模像样，可惜你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不会是味道吧？”
萧弹指点头，“味道是传递讯息最久的方式。幸好我这个人的好奇心又比别人大得多，所以我就猜测秦小楼的名字是假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有秦穆修。”
远处山腰下渐渐露出陆春流和夏清荷的身影。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北荒冰原极地，古堡频繁闹鬼事件也是你掩人耳目的手法。”
陆春流眼睛赤红，“那你又为什么要屠尽陆家庄上下七十多老少呢？”
“京师与移花宫的盗窃案，几乎同时进行，我就猜你一定还有同伙。待除去青龙会内鬼，这才知晓你与裕王府的玉生香也暗中私筹。”
萧弹指又解释，“之所以得出这些结论，也是因为我曾经走错一段路。”
秦穆修，也就是化名为老冬瓜的他，现在总算明白，“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就是要有斩草除根的狠心。”
“你是不是后悔认识我？”
他们以前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却成为生死仇敌。
“认识你，我并不后悔。可是我讨厌旧的秩序。你可能有你认为对的立场，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萧弹指摇头，“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得到你的解释，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秦穆修问，“你们是想与我单打独斗还是车轮战？”
他们单个对阵秦穆修，没有谁有取胜的把握。
萧弹指长叹一口气，“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保持距离。多希望那时候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众人退开，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萧弹指的意思。
他想自己来终结所有的痛苦，就像刚才秦穆修说的那样。
萧弹指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越来越少，眼前这个也曾今与他生死离别。
萧弹指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如何出招。
秦穆修忽问，“你选择一个人来对付我？尽管你多年来精进神速，可是你不要忘了，我是谁。”
萧弹指点头，“是的。我不会忘记，那个陪我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两个绝代无双的剑客，两个绝代无双的人，究竟谁会胜呢？
当两柄璀璨夺目的剑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众人都不忍去看。
他们希望这一战永远没有分出胜负，他们或许会失望，可是心里还是充满希望。
天边夕阳西下，明日近了，光明还会来。（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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