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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申猴之卷 折一 齐天之心 灵珠之愿

清源妙道二郎圣纪

  愿此世间,紫光道意,化为万物;

  愿此世间,妖魔鬼怪,归于尘土;

  愿此世间,崎岖世路,化为坦途;

  身为灵珠,心为灵珠,名为灵珠。

  一个十三四岁孩子的身形站在高入云端的昆仑山的一角。芰荷为衣,芙蓉为裳,衣襟随着山风款款摆动。套在颈项上的乾坤圈,迎着日光熠熠生辉。眼神幽远而空灵,似在思今追昔。

他便是三十六路天兵第一总领使李哪吒。此刻,哪吒目视着前世灵珠子留下的字迹,感慨万千。正当他追忆往事之时,忽然一阵莫名的力量直冲霄汉,引得天地震动。遥远的东方不知道又产生了什么变故。这震动瞬间平息,让哪吒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他清楚的明白,前世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共同战斗的岁月已经成为远流的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正当他出神的时间,一道白光降落在他的身畔,疾速,且又无声无息。哪吒猛一省神,发现是自己多心,来人一身戎装,挺着一个大肚子,显得圆圆胖胖,两道长须分落左右,圆圆的脸蛋中央是一双圆圆的死鱼眼。这副尊容,在李家军中再找不出第二人,唯有鱼腹天将。

  “鱼腹天将?你来做什么?”哪吒哪吒微微一愕。

  鱼腹天将微微陪笑道:“天王老爷在凌霄殿请旨,欲发兵征讨花果山妖猴,特派天王挂帅,下界征讨妖孽。陛下已经准允。”哪吒道:“又不是头一次,何必来找我?你不知道今日对我来说,非比寻常么?”鱼腹天将道:“属下岂能不知?但玉帝亲命,封您为三坛海会大神,到天王帐前听用,属下岂能不报,让您受这欺上的罪名?”

  “天廷久未动兵,此番又是征讨哪个妖猴?”哪吒问道。

  鱼腹天将道:“此番征讨,实是您的师尊治下,东胜神洲有座花果仙山,内中出了一个妖猴,神通不小,前次天帝曾召上天宫,册封了一个弼马温的官职,他嫌官小,反下界去,现非要做那个甚么齐天大圣,还口出狂言,若是依号封他还则罢了,若不依号封他,定不善罢干休。”

  哪吒道:“若说这个猴儿,我倒也还是有一面之缘的,只是当时未曾注意。但这齐天之号,委实是有些太狂。他倒有天大的本事,当得起这齐天之名?”

  鱼腹天将道:“人不可貌相,他既能有些胆识,也不免是个英杰,您不想会会他?”

  哪吒笑道:“若真有胆识还则好,若是无自知之明,又听信小人挑弄,发下这惊天的狂言,闹个尸骨无存,就是个笑杰了。你先回去,我片刻便至。”

  鱼腹天将转却化白光而去,哪吒往不远的东方看了一眼,花果山,好似在哪里听过的名子……且不管了,待到了那里自然知道。

  花果山实是东胜神洲之地脉,八百年前,马灵耀在这里苦修成额间三昧火眼,号为三眼灵光,原是无比圣洁之洞天福地。不知哪位神通广大之神,以炼制补天神石之法,炼一五色石胎置于山顶,凿孔纹篆,以对应天文地理。采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不知多少年月,才将五色神光内敛,结成石胎。约四百年前,此顽石裂开,就石中蹦出一只石猴,当时气冲牛斗,连天地也为之震动,后来渐渐无声无息。

  昊天上帝慈悲为怀,任其生长,不料数十年前修成神通,大闹了地府、龙宫,上帝爱其材,因见其心猿未伏,意马未拴,故任凭西方太白金星出面召安,给了御马监都管的肥差,命其收拴意马,岂料这猴儿不识好意,驰了心猿,放了意马,竟然反下天宫。因此恼怒了天王李靖,请旨灭之。上帝从其意,如是方发兵征之。

  天兵降下,正如那密云不雨,压得那花果山地界日月无光,阴惨惨,凉凄凄。

  从云端望去,那山头前正是妖兵阵势,只见那水帘洞前崖上,有着三五百猴兵,为首者身着披挂,正是一身黄金锁子甲,大红披风,头插冲天翎,在群猴中果然英武不凡。

  李天王笑道:“似此妖猴,身长不足四尺,腰板不足二围,便是天界随意一个武神,也可轻易拿下,如今还不知死之将至,在那里弄威!吾儿,愿拿头功否?”

  哪吒道:“既是天界任一武神也可轻取,何必吾动手?父王帐下欲显军威者比比皆是,随意指派一个,拿他上界即可。”

  父子二人正在商议,只闻巨灵神一声若洪钟之威,道:“三太子说的是,末将不才,愿拿头功。”这巨灵神是李天王帐下名将,与药叉将、鱼腹将、大力鬼同为李天王帐前四虎,号称李家军四大庭柱。因早年在北极驱邪院下行走,二郎神天尊化身禹王治水时,曾请他力劈华山,偌大华山,竟被他徒手擘开,神威震动天地。后来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称臣,逢三教参商,封神大战。大封神职,他本是天界战将中神威卓著者,战后不久,李天王一家凭着夫人殷氏是玉皇大帝女儿临凡转世,一家皆贵,专于驱邪院外辟天王殿,命李靖会同四大天王主之。巨灵神自重身份,不轻易与战,如今请战,让李天王微感意外,道:“巨灵天将你之法力,在吾军中,非比寻常,何以今次主动请战?”

  巨灵神道:“天王今次主动请旨,不容有失,恐无名下将,阵前失机,有损军威。”

  天王笑道:“既如此,巨灵神你可当先锋,鱼腹天将掠阵!”

  巨灵神先锋前突,降下仙云,向那猴厉声叫道:“那泼猴!你认得我么?”那妖猴见来人个头不小,法力亦不甚弱,不禁急问道:“你是哪路毛神?老孙不曾会你,你快报名来!”巨灵神怒道:“我把你那欺心的猢狲!你是认不得我!我乃高上神霄托塔李天王部下先锋,巨灵天将!今奉玉帝圣旨,到此收降你。你快卸了装束,归顺天恩,免得这满山诸畜遭诛。若道半个不字,教你顷刻化为齑粉!”那妖猴听骂,心中恼怒,但仍道:“你这毛神,休夸海口,莫弄长舌!老孙本待一棒打杀了你这毛神,又恐无人报信,且留你一命,去上报玉帝,老孙无穷本事,只好与他养马?你看我旗上名号,若依号封官加品,老孙便罢了刀兵,若不依号封我,我便掀了他的龙椅!”

  巨灵神不听还罢,听了心中更是恼怒,一抬头,看到那旗上歪歪扭扭,写了“齐天大圣”四字,怒极反笑,道:“你有几许本事?也敢称作齐天?先吃我一斧看看配与不配!”当下举斧便砍,那妖猴轻举铁棒架住,两个大杀起来。

  哪吒看他铁棒,不禁道:“果然好神兵!我听说他闹了东海,夺了禹王所遗神珍铁,就是这根棒子吗?”天王道:“果然是这根棒子!坏了,巨灵神虽然力大,但怕仍是不如他力气!”他口中说话,但见巨灵神已经和妖猴战了十余合,巨灵神虽然身子肥大,但功夫着实不弱,宣花斧这样的重兵器,到了他的手中,也举重若轻,发现猴精力大后,越发杀得巧了。本应破空有声的巨兵,反而不带一丝风声。

  两个杀了约有二十合,只见猴王轻笑一声:“毛神!着打!”手中棒竟似粗了一圈,巨灵神举斧去架,那斧柄竟承受不起这力量,折断了。巨灵神闭目待死,但妖猴却不杀他,只笑道:“毛神!我已饶了你的性命!你快去报信呀!快去报信!”

  哪吒暗道:“这妖猴虽然实力强横,倒不凌弱!”不禁生了敬重之心,转眼间巨灵神已经败回阵前,只单膝跪地,道:“末将阵前失机,战那弼马温不过,愿当军法!”李天王忙扶起,道:“这妖猴神通广大,怪不得你。哪吒,你去会会他,务必小心。”

  哪吒不语,催动风火轮,下到近前,轻道:“你这妖猴好大能奈!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妖猴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好不懂规矩,哪有先问别人的道理,你倒是报上名来?”

  哪吒道:“李哪吒。”

  妖猴笑道:“原来是哪吒!我识得你。”

  哪吒闻言一怔,道:“你是何人,竟也认识我?”

  妖猴接道:“我是孙悟空,齐天大圣孙悟空!你可听好了,记住喽!”

  哪吒道:“你果然认得我么?”

  孙悟空大笑道:“哈!哈!哈!天下谁人不识君?你不就是那个被自己生生父亲逼着,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李哪吒吗?我若是你,必打杀了那老不死的,还肯与他做儿子?”

  字字句句都剜进了哪吒的心里。

  那已经被尘封的记忆,被再次唤醒。是啊,当年的他,还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出于一片孝心,打死龙子,只为送他一条勒甲带,孰料不但没有讨得他的欢心,反而……

  每每梦中重现,都是泪枕巾,明明已经忘记,却总是记起。

  枪,高高举起,冷冷的声音穿过那已经结在眼眶的泪雾“你,该死!”

  枪刺出!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愤怒,刺向孙悟空,孙悟空轻喝一声,举棒便架,一场好杀展开!哪吒的枪,一枪快过一枪,但眼前挥舞的枪花棒影,却总与那日在天际飞舞的巨龙是那样的相似,眼前展开的竟仍是那一日的画面。

  那一日三岁的他,过早的见识了那虚伪亲情的残酷,他多么想冲上天际,把那些飞舞的老泥鳅都给揪下来,他多么想向父亲说一声,有哪吒在,谁也不能伤害您!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父亲的目光时,他忽然明白了,他的父亲并不希望得到他的保护,只是希望他死!父亲眼中的他,不是儿子,只是妖孽!

  轻轻的提起剑,他指向老龙:“若哪吒身死,你们能放弃水淹陈塘关吗?”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那剑,生生的削上了自己的手臂,纵然是有法力护持的仙家弟子,仍然是痛彻心扉,一片血肉从身上剥离,他几乎痛得昏过去,他是多么想昏过去啊!可是他却听到自己那近乎冰冷的声音呼喊着:“哪吒今天在这里割肉还母!哪吒再没有母亲了!哪吒所做的一切,都与殷夫人无关!”

  他看着自己的剑将自己的臂骨从身体里剔出,那是超出一个三岁孩子所能承受的疼痛,他听到了自己痛苦的呻吟,和后来更加冷静的声音:“哪吒今天在这里剔骨还父!哪吒再无父亲!哪吒所做的一切,再与李总兵无关!”

  ……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哪吒还过神来,还是在手臂的相同部位,只是这次的疼痛与那次相比,几乎不能算作是疼痛。

  孙悟空也是一怔,哪吒威名远播,且身上透出的神通威压十分强大,让孙悟空不禁以为这是个劲敌。但他的表现与他的威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看着孩子那恨恨的眼角和那未流出的泪水,他有一丝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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