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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出霜降

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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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宫中有一处秘境,叫做清露阁,水王子规定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说来也奇怪,这清露阁中空空如也,一片清冷,除了阁楼那陈旧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画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宫中一个不懂事的小精灵曾经偷偷隔着密密麻麻的结界看见那清露阁在夜晚亮起了诡异的灯火,那日天气微凉,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

因为恐惧,小精灵很快离开了,但小精灵始终无法忘记那黯淡而诡异的灯火,于是每日偷偷去看一眼,可是,自那日以后,清露阁再也没有亮过灯。

直到第二年的霜降。

这年的天不知为何格外冷,才只是秋天,仙境就已经一片萧瑟,湖水表面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净水湖湖底更是刺骨的寒冷。传说水的精灵从不畏惧寒冷,但是小精灵却成日瑟瑟发抖,她躲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心想自己或许就要被冻死了。这时,她看见水王子进入了秘境。

小精灵强撑着僵硬的身子悄悄地跟了过去。发现清露阁竟又亮起了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灯火。

小精灵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朝秘境行去。水王子打开了结界的那一瞬间,一股清莲花香扑鼻而来,同时还飘出了许多洁白的霜花。

小精灵在那一瞬间隐了身,溜了进去。

她不敢跟得太近,始终和水王子保持一定的距离,看见他侧身上了阁楼,她也蹑手蹑脚地闪进阁楼的楼道口,直到水王子消失在楼道尽头,她才敢走上去。

阁楼的楼道十分昏暗,深红色檀香木天花板上挂着与这座阁楼整体格调不相符的老旧煤油灯,楼梯的扶手上竟然有细微的尘埃——难以想象,在净水湖这种地方会有尘埃存在,这座阁楼虽然华丽,但是给人的感觉已经荒废了很久,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

当小精灵走完楼梯后,发现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和楼道里一样昏暗,水王子在走廊尽头伫立着,出神地望着挂在走廊尽头的那幅画。

小精灵稍微走近了一些,看见那幅画上是一位姑娘——黑色长发齐腰,水色瞳孔中透露着满满的灵气,玫瑰红唇微张,仿佛要说什么似的。

这女子,是什么人?

画中的姑娘一袭水蓝色婚纱,这婚纱裙格外精致漂亮,即使只是一幅画,也看得出这婚纱如同流水般柔软舒适,胸前别着几朵深海的矢车菊,几根丝带被风吹动,定格在扬起的瞬间。同样是水蓝色的高跟鞋上点缀着海棠花和珍珠,这一身清雅素净的衣服加上淡而不艳的妆容,原本就清纯可人的姑娘整个人变得更加灵气四溢。

“又到霜降了……”水王子慢慢开口:“四年了,每年的霜降我都会来看你,再等等,你就可以从这画里出来了……”

小精灵一惊,莫非,这画中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只见水王子将一团蓝色光芒镶入画中,那幅画立刻像注入了水似的波光粼粼,那姑娘摇身从画中走了出来。

小精灵实在忍不住了,失声尖叫起来。

“什么人?”水王子朝着声源处一挥手,小精灵的隐身术便失效了,整个人都暴露在水王子面前。

小精灵吓得浑身发抖,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水王子没有理会她,而是专注地打量着那从画中走出的女孩,那女孩的眼神十分呆滞,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任何意识的样子。

水王子轻轻牵起吗女孩的手,向楼道走去,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很服帖地靠着他。路过小精灵身边时,水王子叹了口气,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擅闯你秘境,去领罚。”

这个时候,小精灵感觉更冷了。

水王子将女孩带回宫殿,女孩一言不发,只是楞楞地坐着。

水王子皱了皱眉,虽说将她从画中带了出来,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意识。他在她面前蹲下身,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就算你没有意识又如何,有我在就够了,我会成为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我会成为你的翅膀,带你去任何地方。”

女孩还是安静地沉默着。

望着她那双深邃似星辰大海的眼眸,水王子想起了本永远不愿再回忆起的、改变他和她的往事。

四年前的霜降之日,是他和她成婚之日。她穿上了他赠与的水蓝色婚纱,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略有些羞涩地向他走来,他为她戴上深海的玲珑戒指,所有仙子都在为他和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举杯庆祝,净水湖四处可见美丽的海棠花,连小鱼小虾都快乐地穿梭在婚礼现场,仿佛在为大家助兴。万年不泛起一丝涟漪的净水湖那日热闹非凡。

两人的婚礼本该就这样圆满结束,不曾想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水王子要破坏规矩和人类在一起?”一个黑影闪过切断了两人手中的红线。

来者是仙境至高无上的神,他可以说是叶罗丽仙境最德高望重之人,但却很反感人类。

“是的。”水王子回答得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和拖沓,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是吗?如果她消失了,你对她的感情能留存多久?不如让我来考验一下。”他双臂一挥,女孩便悬浮在了半空中,她挣扎不得,求救不可,只能慢慢镶入了复古的画布中。

神的手中同时出现了一盏灯,他沉沉地说:“这盏灯是由你对她的感情之火点亮,若四年后你对她的感情如初见,那么她便可恢复,我也不会再阻止你们在一起。”

水王子把画布封存在无人问津的清露阁,清露阁虽然残破,但灵气十分充沛,他希望在这里能够更好地保护她。

他经常来看她,有时候甚至整天都守在她左右,即使她在画中,也是最美的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对她的感情不但没有削减半分,反倒愈发浓烈了,他和她的婚礼虽然没有圆满落幕,但是他已经视她为妻子,也是他一生所爱。

水王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小默,我带你出去走走。”

尽管她依旧是面无表情,水王子还是微笑着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玲珑花园。

玲珑花园里生长着她以前最爱的蓝色矢车菊,大片

大片泛着柔和而美丽的光芒。忽然,她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朵绝美的矢车菊,原来是水王子的法术。

透过矢车菊那无比细腻柔软的蓝色花瓣,她对上他满是宠溺与心疼的复杂目光。

她的心弦在这一刻好像被触动了,她眨了眨眼睛,慢慢伸出手接过水王子手中的矢车菊,眼角竟流出了一滴两滴的眼泪。

水王子是又惊喜又心疼,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小默,你恢复意识了?”

她的眼睛像星辰般闪烁着莹莹光芒,但她依旧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盈盈笑意和同时湿了的眼眶回应他。

“还是开不了口是吗……”水王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便掩饰了过去,他用十分轻、十分柔和的声音对她说:“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她认真地听着,却时不时看向别处。

“怎么了?”水王子看着她,她躲闪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

水王子环顾四周,发现了自己曾在花园中种下的一株红玫瑰,花蕊中央安静地睡着一个女孩子。

他立刻就明白了,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于是走到那株玫瑰旁,小心翼翼地将它釆下,郑重其事地交给她:“花蕊之中的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谁都无法替代的人。”

她有些犹豫,一边握紧了左手中的蓝色矢车菊,一边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朵红玫瑰,她害怕,怕花蕊之中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旁的水王子却一副轻松的样子,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花蕊之中的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乌黑长发,有着和她一样的血色皮肤,有着和她一样的青春气息,只是,花蕊中的女孩一身粉红公主裙,与她相比多了一份阳光之气和甜美之感,少了一份端庄稳静和素净淡雅。

没错,花蕊之中的女孩就是她,是以前的她。

风起云涌,湖中花园里的海棠花悄然落泪,两人相视一笑,月亮都黯然失色。

他和她决定在第二年的霜降之日重新举行一场婚礼。

在这之前,她已经有了作为一位妻子贤良淑德的样子,每天都会早起为水王子亲手准备餐点,虽然以前的她并不擅长做这些,但是这些日子,她学会了不少餐点的做法,刚开始的时候,水王子是硬着头皮吃完了她做出来的失败品,不过慢慢地,水王子就把品尝她做的点心当成了一种乐趣,因为她的进步、她的认真都融在了那些不太好吃的点心中。现在她的手艺可以说得上是一流了,水王子每日都要求加餐。她总是装作生气地把头扭到一边,表示自己不允许他吃这么多,但还是会给他准备。

还有照顾花草这种事,她一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花园85中,她喜欢看那些花草,艳丽的海棠,纯净的矢车菊,千姿百态的水仙,静默的深海青莲,奇形怪状的珊瑚……水王子曾无奈地调侃她,不知她是要嫁给他还是要嫁给那些花草。很快,她便能开口说话了。

这是一个明月夜。

风很轻,睡梦中的水王子被枕边飘动的花瓣扰醒,他张开双眸,发现她不在身边。

水王子立刻起身去寻,把整个玲珑宫找了个遍,最后在花园里发现了她的身影。

夜晚的花园被一种不可言喻的柔和力量笼罩着,安详而静谧,在皎洁而浩瀚的月下,她背对着他,长发披散开来,在月光下微微泛着银色的光辉,只是这美丽的身影却显得有些凄凉。

水王子心头一颤,她一定在想她的家乡吧,当初选择离开人间留在这里,她一定犹豫过、挣扎过。她的孤独与忐忑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但是她不说他也知道,全仙境只有她一个人类,除了净水湖,她哪儿也不能去。

水王子慢慢地走向她,在她身后驻足。只见她在画布上勾勒着什么,周围出奇地安静,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只剩画笔在画布上沙沙作响。

“我知道是你来了,水王子。”

她忽然开口,但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在画布上画着。

“这么晚了,你在画什么?”水王子俯下身子,问。

“我在画……”她挪开身子给他看。借着月光,他看清楚了画布上的东西——是他和她四年前的婚礼现场。

画中的她依旧是那身水蓝色婚纱礼服,脸上的红晕都被她用画笔点出来了。而画中的他,淡然温和的笑在他脸上荡漾,清澈纯净的眸子里全是她。两人对视,一眼万年。

不过,与四年前相比,画中他的手中多了一束蓝色矢车菊。

所以,这不是四年前的婚礼现场。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笑着说:“这是我为我们不久后的婚礼画的婚纱照。”

“婚纱照?”

“在人类世界,两个人的婚礼都会拍婚纱照留念。”她解释道:“因为仙境没有摄像机,所以我就亲自画了……而且感觉亲手画出来的婚纱照很新颖,也有特殊意义。”

水王子在她身旁坐下,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我陪着你,把你的家人和朋友也画上去吧!”

她有些诧异。

“我的意思是,我会把你的家人和朋友带到仙境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你应该在婚纱照上画上他们啊……”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泪盈眼眶。

“我……我这就画……”她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埋头在画布上忙碌……

直到一抹日光照射入湖底,海棠花伸着懒腰左右曼舞着,她终于高呼完成了。

水王子说,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画。

画中的朵朵霜花,是她对他的告白。

她画出了最美的霜降之日,他们也会过上一个永恒难忘的霜降之日。

淌一把小荷塘,红绳轻系着鸳鸯,今朝正是霜降日,远处又传来祝章。

“默默,祝你们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在亲友们的欢呼中,她笑着,看远方的他手捧一大束蓝色矢车菊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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